左侧还有张空床,陆鸣背对着他坐在床沿边,抬头望向窗外。一束清冷的月光照进来,病床上投落下他高大挺拔的身影。
方俞抽出左手,掖开被子一角,撑在床边慢慢坐了起来。
陆鸣听到动静,回过头,趿拉着拖鞋走到他跟前。
“醒了?”陆鸣拉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用中文低声道,“医生刚给你做了脑部ct,没什么大碍。”
“……几点了?你不休息么?”方俞的声音低沉沙哑。
“才十点多,护士刚刚查完房就关灯了。”陆鸣盯着他的眼睛,“我不习惯这么早睡,就一个人坐会儿。”
方俞倚靠在床头,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鼻根。
病房里再次陷入长久的缄默,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坐了很久,彼此的心底似乎都刻意藏着某些呼之欲出,却始终无法坦诚相待的秘密。
过了不知多久,方俞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胳膊……严重么?”
陆鸣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肘上缠着的绷带,摇摇头:“皮外伤。”
这个角度的陆鸣逆着光,黑暗之下他只能透过微光看清他脸庞的轮廓,看不清他神色的变化。
方俞轻声叹了口气,“谢谢你。”
“嗯?”陆鸣愣了一下,随后微微俯下身凑近他,“那我多少也得谢谢你没把我抖出来,泰利教授。”
“我说了不要叫我泰利……”
“好的方俞教授,”陆鸣从善如流地改口,“不过——你对我身份的隐瞒究竟是出于曾经光明磊落一身警服的认同,还是仅仅只是出于我们俩之间的那点情谊?”
方俞没吭声。
“行了,你早点休息。”陆鸣知道自己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转过身准备离开。
“哎,”方俞叫住了他,“我的手机呢?”
“手机给你带回来了,si卡被我取出来,扔了。”陆鸣似笑非笑道,“曾经玉洁冰清伸张正义,如今却落得个过街老鼠的名号,你就这么甘心继续跟他干下去?你以为他对你有几分真心?”
方俞不动声色地听他讲完,闷声苦笑道:“那你呢?你觉得你身后的那些人又有几分真心?你以为自己仅仅凭借三年的卧底生涯就能升职加薪,一劳永逸吗?”
陆鸣眉梢一跳,愣住了。
窗外树梢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墙上的挂钟指针嘀嗒嘀嗒作响,慢慢指向了十一点。
“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他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压低嗓音道,“五年前中菲联合扫毒行动中,由我作为中队长负责指挥中方警力的撤离。但我非常清晰地记得,我清点了人数。”
方俞看着他。
“两遍,我清点了两遍,”陆鸣拿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比了个“二”,“我带人往山脚下走,走到一半我又放不下心来,回头又点了一次。这次我发现少了个人,我发现你不见了。”
“……对不起。”方俞低声道。
“我当时立刻慌了,我马上按着耳麦联系王队,但现场信号干扰极其严重,我的消息根本传达不出去。”陆鸣的声音发着抖,仿佛再一次置身于那场噩梦,“于是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冲了出去,我玩命似的往外跑,中间不知道摔了多少次,爬起来多少次——但我还是没赶上……没赶上阻止那场轰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