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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第1页)

京城里有名的柳泉居,据说是以木瓜酿制黄酒得名的。酒有治病的奇效,菜色也做得精美,当初她父亲曾带着她和几个哥哥一块儿吃过席,到了店门口,指着招牌说:“这字儿,是前朝的大奸臣留下的。那奸臣被问了罪,露宿街头饿得前胸贴后背,是店主施舍他一碗粥喝,他为了报答,给人写牌匾。后来到底还是被饿死了,这三个字就成了绝笔,店主把字儿裱好,流传了下来。

她不大明白,“既是奸臣,人人喊打,怎么还挂他的字儿?

她父亲说:“虽是奸臣,却也是书法大家。撇开政绩不问,就说这两笔字,着实有铮铮风骨。有时候人啊,难得圆满,写得了好字做不了好官,也是人生极大的遗憾。昨日种种还在眼前,今天她站在店门前,却已经物是人非了

余崖岸不知道她的心境,迈着大步进了柳泉居,扬声吩咐店家,上最拿手的菜,再来一壶好酒

如约回了神,提裙迈进门槛,一面道:“喝酒耽误工夫,我还要回去收拾包袱呢。大人可以喝一杯,回头各走各的就是了。这话引得余崖岸不称心,今天是回门的日子,夫妇原本就该在一起。什么怕喝酒误事,分明是怕他喝酒乱性。他不给准话,酒保傻张着嘴,呆呆等他的示下。他又觉得丢了颜面,最后恨声撂下一句:“沏酽茶来,越浓越好。酒保疑心自己听错了,“大人青天白日要吃酽茶?

余崖岸板着脸道:“不成吗?白天喝酒犯困,还有好些公务没办妥,喝酽茶醒神儿。"

酒保吓了一跳,鼎鼎大名的锦衣卫指挥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回是新婚,带着新夫人来光顾,夫人面前倒驴不倒架子,哪个没眼力劲儿的敢哕唣,横是不要命了他这一番没好气儿,不单酒保连连答应,连掌柜也忙上来支应,一迭回手打发人去承办,一面赔着笑脸道:“大人有阵子没上咱们这儿来了,上月挖来个新厨子,带了好些拿手的绝活儿,让他一样样上了,给大人和夫人品鉴。我昨儿尝了一条杭州石首鱼,味道不是京里河鱼能比的,这道菜就算小的孝敬大、,恭贺大人新婚之喜,给您二位添菜。

余崖岸属于那种吃了也不嘴软的人,锦衣卫在这大邺疆土上横行惯了,没让他孝敬一桌席面,已经算客气的了。偏头间如约:“你在金陵待过,吃过什么石首鱼吗?

如约摇了摇头,在南京的那段日子,过得很是艰辛。自己要挣嚼谷,又得防着被人认出来,连街市都没敢尽兴地逛过,何谈吃什么鱼余崖岸明白了,对掌柜说:“精细地烹,回头该是什么价,一分一毫不会短你,只管挑好菜色上就是了。掌柜忙说是,偏身吩咐身边的人上后厨交代一声,先紧着这桌上菜。自己虾着腰,把他们往楼上引,“上头有雅间,大人和夫人在里头安坐,免得受人打扰。如约说不必了,“就坐散座吧。

环顾一圈,挑了个临河的位置坐下,窗外就是清水河,河道不算宽,河面上有小舢板缓缓摇过。堤岸上种着郁郁葱葱的树,一排烟柳,一排四照花。这个时节,正是花开得顶热烈的时候,花瓣四片,拱着中央半圆的花蕊,被风一吹悠然翁动,像翩翩的蝴蝶。一排烟柳,

她在看花,他便来看她,都不言语,都看得出神

好半晌,如约才发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回望过去,他慌忙垂下眼,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盏往前推了推,“喝么?

如约摇了摇头。

自打她进针工局,每天有办不完的差事,夜里要做得很晚,常是一杯接一杯地灌酽茶。下等的高碎,煮出来的茶水泛着深浓的褐色,在碗里残留的时间长一些,沁入碗壁的肌理中,洗都洗不掉。那滋味,想起来就舌根发苦,至今让她记忆犹新。回想起以前的种种呀,五年间恍如吃足了这辈子所有的苦,真是不堪回首。她有时候做噩梦,设想将来,心里常有准备,大不了败露,也不用等锦衣卫来抓她,自我了断,一了百了。人心真复杂,一时振奋前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时又万分沮丧,不得不在这细细的一线生机间痛苦挣扎就像现在,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和余崖岸面对面坐在酒楼里吃饭。人生的变数,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两下里都沉默着,余崖岸似乎养成了习惯,默不作声往她碗碟里夹菜。面前的菜越堆越育,她连下筷的胃口也没了,终于开口婉拒,“我自己能夹,谢谢大人好意。然后余崖岸便阴气森森地看她,那双鹰眼里迸出寒光,“我给你夹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还不回礼?如约没办法,牵着袖子给他夹了块杏花鹅,他这才满意,冷着脸吃了

她茫然看着他,实在想不明白,天底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他是不是忘了她的血海深仇?怎么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和她为这些琐事争执不下?她不解的审视,让他有几分不悦,粗声粗气道:“看我做什么,还不吃?

如约放下筷子掖了掖嘴,“吃饱了,大人慢用。

他的脸色随即又阴沉几分,手上夹着菜,言辞间却没打算轻易放过她,“是面对着我,让你吃不下?你最好早些适应,今后还要十年二十年地同桌吃饭,不想饿死,就别犟脖子。十年二十年,他想得太长远。如果那么久都没得手,就不必再活着了。

可她面上却一副云淡风轻狠甩了下马鞭,朝胡同口狂奔而去

因着先帝梓宫运送不是小事,他这一去再也走不脱了,直忙了一晚上没能回家。清早净道,离京的道路两侧严严实实扯起了黄布,供仪仗队通行。这一路上不停遇见路祭,不停有诰命加入,走到四牌楼的时候,余家的路祭台子已经搭好了,他看见母亲和如约伏身叩拜在地,没能搭上话,随着法驾卤簿快速地走过了。

“赶紧,别耽搁。”余老夫人忙把如约拽起来,塞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里。一面急切地叮嘱,“在外头吃东西要仔细,留神别吃坏了肚子。如约慌忙应好,来不及多说什么,马车就跟上了队伍。她只好探出窗口朝余老夫人挥手,等坐回车里的时候,才惊觉道别竟这样顺理成章她终究不是个冷血的人,谁是真心实意待她好,她能感觉得到。余老夫人身上不爱熏香,有一股淡淡的皂荚的味道,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当初也是这样静静坐着,陷入了短暂的迷惘里。不知这种虚假的亲情能维持多久,有朝一日,她会让余老夫人对她恨之入骨的,再想起今天种种,便只剩下讽刺了吧叹了口气,将来的事不去想他了,她本就是个有了今天没有明天的人。

先帝的梓宫在震天的哭声里,经阜成门出了京城。一路西行,头一天走了约摸三四十里,这样的天气,太阳热辣辣地照着,即便躲在车轿里,也觉得闷热难当好容易太阳落山了,在一个叫彰义的村子里驻跸设行言,宫外的条件虽不像宫里那么好,但胜在一切有条不紊。如约从车里钻出来的时候,迎面吹来一蓬热风,但也比窝在车里强得多。朝东眺望,安置梓宫的芦殿已经搭建好了,好宏伟的一顶大帐。照着边上走过的太监说,就算委屈活人,也不能委屈了先帝爷。前去探路的涂嬷嬷回来了,已经打探明了命妇们在哪儿用饭。这一路上什么都不要紧,最要紧就是有口饭吃,涂嬷嬷神通广大,变戏法一样弄回来一盏青莲美,“一下炉子就拿冰湃着,已经放凉了,少夫人快用些,消消暑气。如约接过来,才刚据了一口,背后便有人唤她:“余夫人怎么还在这儿?快跟我来,上皇后跟前见礼去。回头看,原来是湘王妃,正热络地招呼着她

她忙把手里的碗盏交给涂嬷嬷,跟着湘王妃走了

因为行事匆忙,册封皇后的诏书虽下了,但没来得及举办封后大典。她们这些命妇既然随了扈,该有的礼数总得尽到,礼多人不怪嘛,和皇后打好交道,这可是顶要紧的一桩买卖。两个人到了帐前,互相整理一下仪容,这才打帘走进去。里头这时已经聚了好些嫔妃命妇,皇后一身缟素,坐在太后身边,早前不怎么瞧得上的阎贵嫔一跃成了皇后,腹诽的有,暗暗嘀咕的也有,但无论心里怎么想,无一例外都是上赶着巴结的样子众人站定自己的位署,一齐向上叩拜行礼,口称“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自矜身份,抬手道了声免礼,“这是在外头,一切从简吧,就不必多礼了。

如约站在角落里,暗暗找寻了一遍,没有发现金娘娘的身影。既然剔除在送殡的名单之外,想来是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她不免有些兔死狐悲,权力的倾轧下,有谁能够全身而退。人活着,家散了,对谁来说都是莫大的痛苦啊,只是来不及思忖太多,发现太后身边的楚嬷嬷看向她,俯到太后耳边低低说了什么。太后也朝她望过来,启唇问:“这就是余指挥使新娶过门的夫人吗?一瞬所有目光都朝她射来,她稳稳心神,上前向太后行了一礼。

太后打量着她,不无遗憾道:“夫人做得一手好针线,楚嬷嬷都拿给我瞧了。原本指着你到咸福宫来的,不想金氏快了一步,把你放出去了。余指挥使的夫人是宫女出身,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早前大婚,这里十之八九的命妇都上余家喝了喜酒,揭盖头的时候也都瞧见过真容。那时画着好厚的妆,看不真周五官。今天和大家一样穿着孝服,素面朝天,在人群里却愈发地出挑,肉皮儿白净得几平发光。这么好的脸子,难怪招人惦记。金贵嫔为了铺路,晕晕乎乎把她送了人,虽嫁给余崖岸也不赖,成了三品的诰命,但剖开心说,到底有些意难平吧一谁愿意被人典当出去填窟窿,就算是个小宫女,不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吗。如约又朝太后深深拜服,谨慎道:“臣妇一心想去侍奉太后,可惜没赶上,实在没造化。

太后看她,存着几分怜悯。都知道锦衣卫吃人不吐骨头,余崖岸又是其中翘楚。这么个小小的姑娘,被他辖制着,还能落着好处吗。说不定早一顿晚一顿,揭开衣裳浑身伤痕累累呢没法儿想,想了就替她糟心

太后因恨屋及乌,十分不待见余崖岸,听说这小丫头子出宫那天还在永寿宫闹过,愈发地顾惜她,”我看重你的针线活儿,可以帮着调理调理我身边的针工宫女,这阵子常走动走动,来做个伴儿吧。‘如约自然求之不得,先前打下的基础,总算没有白费,遂呵腰道:“遭太后的令儿,臣妇一定尽心侍奉太后左右。太后高看她,皇后自然也留意她,不由多瞧了她两眼

后来众人聚在一起说话,又让侍膳处安排了晚膳,等席散时,已经将要酉正了

从大帐里出来,站在空旷的地方看天顶,星星月亮比在城里时候更明亮

命妇们互相道别,各自回住处,如约照旧和湘王妃同行。可刚走没几步,就看见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迎面过来,因穿着孝服,分辨不清是谁,等走近了才发现,生麻布衣上翻出缂丝云龙的领章,衬着一张泛着惨白色泽的、精美的脸,不是皇帝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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