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诨在马上回头,望见长子连续几次摔下去,他想到后面不知道神马时候就会追上来的追兵,他的脸上狠狠抽动了一下。队伍不能再这么拖下去。未几,他将手伸进了箭袋,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他将弓拉满,箭镞直直的对着地上的李桓。李桓捂住胸口一抬头,见着父亲正持弓箭对着自己。这孩子一向聪慧早熟,哪里还不能明白。胸口上的手不禁颤动。他望着李诨,面上甚至连惊讶都没有了,面上一片空白,“兄兄?”因为在病中,他嗓音嘶哑难听,但却也能听出里面的惊诧和颤抖。“姑父!”贺霖望见,整个人都懵住了,只能下意识的喊了那么一声。她看着李桓就那么保持着跪伏在地上的姿势,抬着头望着父亲,一动不动。“大哥,大哥!”贺昭抱着小儿子,高声向兄长求助。她已经不能发出除这两个字以外的其他发音了。马嘶鸣声响起,贺内干手中马鞭打在身下马的臀部上,马吃痛,急速朝着主人要去的方向驰去,一骑飞快弛出,马上的人弯下腰,将地上的男孩揽住捞上马。“乌头!莫要做糊涂事!”贺内干在马上大喊道,“虎毒不食子——!”贺内干把外甥在马上扶好,“我带着阿惠儿,总行了吧!”“莫要管闲事!”李诨吼道。“呸!”贺内干一口浓痰吐出,“这是我外甥,阿舅还为大呢,难道要我管你家家!”“快走!”李诨被将要追上的追兵逼得向自己儿子动手,此时他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他拉过马,手中马鞭朝马臀狠狠一抽飞驰出去。李桓闭上眼,靠在身后舅父的胸膛上,待最初的恐惧过去后,面颊上两道浅浅的水痕缓缓划过。父子所幸李桓的体温终究在逃亡的路上还是退下去了,贺霖原先十分担心,这一路马不停蹄的逃路,路上也没办法停下来给他治病,好在用厚褥子裹着出了一身大汗之后,热退了。在这个感冒肺炎都能要人命的时代,贺霖简直是要快被吓死了,何况路上还出了那样的事情……烧退了之后,李桓的嗓子哑了一段时间。而他也常常是发呆的时候多,和贺内干同骑在同一匹马背上,沉默的让人觉得有几分不正常。当进入步六孤氏的地盘之后,一行人很明显的松懈下来,知道后面的追兵是不会追上来了。众人找了个有水的地方,如今气候还算不冷,女人们拾来柴火,将水烧热一点后对付着擦拭一下身体。路上多有讲究,谁也没法抱怨。贺昭自从亲眼看见长子差点被丈夫射死之后,即使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但是还会偶尔发怔一下。妇人们洗浴的地方要隐蔽些,贺霖抓紧时间,把身子擦拭干净套上衣物算完,至于仔细的整理当真没有那个条件。她慌乱的将袍子上的纽绊系好出来,那边正搭起几处篝火,男人们围在篝火旁商量接下来该往哪里去。女人们有些正在河边将这些时日积攒下来的需要清洗的衣裳漂洗干净,有些正趁着日头还好,将长发洗一洗。贺霖看着也有些意动,走到溪水旁,散了两条辫子,将头发按到水里清洗。长发被溪水浸湿变得沉重起来向下坠,漂在水中。正经的沐发都是将皂角采摘来花上个好几个时辰熬煮成汁液,但是野外哪里来的这个条件,对付一下就过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将头扎进水中让发丝浸泡在水中。她正趴着,突然觉得有一双手伸入她的发丝中轻轻骚弄着她的头皮。她一惊,从水里将脸抬起来,脸上的水让眼睛有些睁不开,贺霖伸手抹了一把迷了眼的水。面前的男孩有些清瘦,面色苍白,甚至就是唇上的颜色也是淡淡的。他的眼眸比较沟渠黯淡了许多,眼下甚至有一层浓厚的青色,一看便知道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睡安稳过了。“阿惠儿?”贺霖蹲在那里看着他有些发愣。“嗯。”李桓应了一声,嘴角习惯性的扯了扯。“你不去姑父那边么?”贺霖伸手攥住湿漉漉的头发问道。十岁的男孩子在鲜卑人看来也是大人了,大人们在议论些东西的时候,即使不能发言也能去听一耳朵。“我不想去。”李桓听到贺霖提到父亲,脸上立即沉下来,嘴角的那一抹笑虽然还在,但是冷了几分不止。贺霖早知道他并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她认知里的十岁孩子收到了惊吓会要母亲会放声大哭,但是自从那件事之后,她从来就没有见到李桓哭过一次,甚至在面对亲生母亲的时候都是没有半点要扑到母亲怀里哭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