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琳被他问的愣住了。这时代的女子,尤其是世家大族的小娘子,是没有什么独立的人权的,都是依附于家里的男人。即便是离个婚,也要由家里的男性长辈来出面主持。除非家里没有男性长辈或者兄长,否则她自己写的和离书都不算数。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本来也是抱着“一切由父亲和兄长做主”这样的态度来看待和离这件事。但此时此刻,陌生的小衙役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苏琳的感觉既陌生,又新奇。更有一种“原来我自己也能发表意见”这样的不可思议之感。同样感到惊异的,还有苏大人和他儿子。他们俩毫无疑问是疼爱苏琳的,但作为传统意义上的士大夫,他们从来不觉得家里的小娘子也拥有与他们地位平等的发言权。就好比他们此番来到乔府,目的是为苏琳做主——做苏琳的主。而不是为她撑腰,让她自己做主。父子俩迟疑了一下,见凤随已经摆出了一副想听听苏琳怎么说的态度,心里虽然还有些疑惑为何凤大人不听他们父子的想法,反而要听琳娘的想法,但还是识趣的暂时闭上了嘴。苏琳迟疑了一霎,见自己的父兄并没有出声反対,凤大人也在鼓励的看着她,便鼓起勇气说道:“最让奴感到不平的,是这些人明明做了错事,却毫无悔过之心。”他们合起伙儿来理直气壮地欺辱她,明目张胆的编织落网,给她扣上一顶“不慈”的大帽子,仿佛她就应该一声不吭的挨欺负,就应该卑躬屈膝的按照他们的想法主动求去,或者干脆以一死来谢罪。司空点点头,“小的很能理解苏娘子的心情。如今的情势,福莲县主已经现身,她的利益是与乔家息息相关的。而福莲县主的背后,还有太后娘娘。小的以为,太后或许会対福莲县主的所作所为感到不满,但她身为福莲县主的亲祖母,一定不会乐意看她的名声受损。”太后的外孙女名声受损,丢脸的还是皇室,是官家。苏琳反问他,“你的意思是?”话已经说开,司空也就有话直说了,“小的以为,如今只是苏娘子一人是受害者。若是将此事闹到朝堂之上,下一个受害人,恐怕就是苏大人,或者是苏郎君——同时得罪了乔家和太后,苏家必然会招来整个宗室的报复。”花厅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司空不敢去看苏家父子此刻是什么表情,或许他们会坚持自己的“文人风骨”,誓将此事闹开。但司空却是不赞同这样玉石俱焚的做法。“这样做,有百害而无一利。”司空咬着牙继续劝说苏琳,“小的并非为乔家说话。只是觉得苏娘子和整个苏家已经吃了大亏,若是再进一步吃亏,甚至是将整个苏家拖下水……那实在……太吃亏了。”苏琳神色震动,一双妙目一眨不眨的盯着司空暗暗思忖。苏家父子也因为这几句话而冷静了一些,也开始思索这件事如果闹开,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罗松盯着司空,一脸“你这小人”的愤慨表情。而凤随则是从从容容的点了点头,继续问他,“依你之见呢?此事该如何处理?”司空忽略了罗松的小眼神,因受到了凤随的鼓励,说话时底气就比刚才足了一些,“苏大人与苏郎君,定然是想要替自己的亲人报仇。但在小的看来,报仇也有不同的报法。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自然也是一种报法。但若是我们这一方不损兵折将便将対方折腾得人仰马翻,而且还能从中捞到一些好处,岂不是更好?”利用战损来做比方,凤随便点头,说了句,“正该如此。”罗松也因为损兵折将的说法,神情间现出了一丝犹豫的神色……司空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苏家父子也陷入沉思。司空又対苏琳说:“在小的看来,以弱対强,首先要考虑自保。豁出自己一条命,只为了让敌人崴一下脚,实在不划算。而且说实话,自己人都被拖累死了,就算报了仇,也不算真正出了一口气。”苏琳也情不自禁点了点头。司空一直觉得自己是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的人。他所有的想法,都是基于“实惠”这一条准则。于是,他能拿出的办法,也是最实惠的办法。“和离之后,対外就说因为公主将乔颖儿送到福莲县主身边,请她代为照顾一事,令不知情的乔晖対苏娘子产生了误会。苏娘子受了委屈,才一气之下选择了和离。”司空不擅长玩手段,只提出了一个大方向,“至于具体怎么说,或者跟什么人说,想来苏大人和苏娘子都是心中有数的。”苏琳下意识的点点头。她也是世家大族精心培养出来的闺秀,后宅阴私、如何引导话题、如何给対方挖陷阱……这些手段,她自然也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