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筠安掩唇轻咳,踉跄起身,朝宁湘和净闻行揖礼:“多谢两位相救,家中还有母亲等候,在下先行告辞了。”
他虽是皮外伤,但伤处的红肿到底触目惊心。
“哎……等等。”宁湘唤住他,把油纸包好的鹅腿塞进他手里,“我吃了一半,还是干净的,你要不嫌弃就拿去吃吧,若是不要,扔了也成。”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可人到水穷处,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母亲缠绵病榻,他一人养家糊口都难,真要凭科考仕途扬眉吐气实在痴心妄想。
马筠安背脊微弯,握紧油纸,转身离去,出了热闹的集市,跌跌撞撞往家中而去,半路忍不住打开了油纸。
烧鹅的油香味扑鼻,还未看到鹅肉,便见油纸里夹着一块碎银子。
他怔住。
另一头,宁湘因为帮了别人一把心情愉悦,虽然不是大忙,但及时伸以援手,是令绝境之人稍微能感受到温暖的方式。
昭昭烈日下,净闻手持佛珠,只身往前。
宁湘跟上去,保持着不让他反感的距离。
“法师,我们方才算帮了那秀才吧?”
他应了一声是,“施主善心,必得福报。”
净闻身量高,她须得抬头仰望他,“说起来,马筠安也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还这么惨?”
他脚步微顿,复又往前:“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天道轮回,善恶终有报。”
宁湘背着手,不太认同,“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诸如洪爷之流,只怕不在少数。而天高皇帝远,律法拿他无可奈何,像马筠安这样食不果腹的寒门学子,定也遍布大梁,放眼望去,倒是没人替他们住持公道……”
她说完,略有些期待的看向净闻,盼他能站在同一立场同仇敌忾,甚至一气之下,亮出身份惩治恶人。
可是并没有。
他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清朗的眸光落在她脸上,平静道:“心存善念者,福虽未至,祸已远离。反之,大奸大恶之人必得恶果报。”
出了市集,周遭冷清下来,净闻手中拨着佛珠,转眼走上另一条路。
宁湘一急,忙追上去:“法师,你去哪儿?”
他回头,朝她行了佛礼:“贫僧修行云游,随处可去,施主既要寻亲,还是早日动身为好。”
常青走之前才说宫里情况有变,要她尽快完成任务,宁湘哪里还敢放他走,腆着脸跟在后头。
“我在浆洗坊的工钱还没结完,还走不了。”
他绕过她,留下淡淡一句:“那施主就回去浆洗坊去,贫僧先行告辞。”
她跺脚:“法师……”
他走得快,宁湘跟不上,只能远远缀在后头,看他在乡野阡陌行走,在尘烟中时不时与人说上几句话。
宁湘泄气的挠头,要说净闻还是如从前,言语温和,进退有度,偏偏举止间又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淡,可望而不可及。
且从方才马筠安挨打后差役出现,他们旁观时,她敏锐地察觉到净闻似乎有所顾忌,并不想与他们正面相见。
许是同他的身份有关。
他似乎并未彻底放下往事遁入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