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福了一福,抬眸看了看殿下。殿下的目光也正扫在她面上,长卿却感觉出来殿下眸子里的寒意,不知自己可又是哪里触了他的霉头。她忙低下头去,便随着朝云一道儿去殿下的厢房收拾行装了。马车从相国寺里出来,长卿和来时一样,靠着窗边坐着。她看到街上那间新开的酒肆,又望见街角的羊绒小铺,她都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看的。逢过西街路口的时候,她又扫见了那间垂涎已久的风水小宅,她往车窗外头探了探身子,仔仔细细在将那小宅打量了一番…她终究还是买不起的。马车到了东街上,她一眼便见了那家糖酥饼的铺头。身后殿下正举着本棋书,对着面前的小棋盘解珍珑棋局…长卿凑了过去捂了捂他的衣角,“殿下,从寺里出来,不用斋戒了。长卿想去买个糖酥饼,行不行呀?”殿下目光从棋书上挪来她面上,大约是看她笑得谄媚,喉咙里方才淡淡一声,“嗯。”长卿得了殿下的旨意,便让车夫停了马车。她溜下马车去了那摊位上,袖口里掏出来几个铜板,“老板,来三个糖油酥。”老板阿叔对长卿勾着眉眼笑了笑,“姑娘,可不巧。今日糖油酥都被小公子买完了。”老板说着,指了指长卿脚边的方向。长卿这才看到,她旁边立着个小人儿,个头才刚刚过她的膝盖。脸蛋儿又白又嫩,一双眸子乌黑乌黑的,手里竟是捧着十多个糖油酥…长卿望着他怀里那些糖油酥,喉咙里咕咚一声滚了口口水下去。她弯腰笑着拿着铜板去讨好,“小少爷,这么多的糖油酥你吃不吃得完呀?卖给姐姐几个可好?”那小人儿却哼了一声,“不卖。”“……”那一脸冷冰冰的,长卿仿佛看到了马车里坐着的那位,还有这副对她攒得辛辛苦苦的铜板不屑一顾的态度,也不知是不是殿下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可她好想吃糖油酥,便道,“求求你了小少爷。奴婢在宫中当差,好不容易才出来买一趟吃的。”那小人儿拧了拧眉头,又动了动嘴角,方才重重叹了一口气,掰出三个糖油酥来递给长卿,“行吧,赏你的。”没花钱,得了三个糖酥饼,长卿高高兴兴接了过来,拍了拍小大人的虎头,“谢小少爷。”长卿拿着三个糖酥饼回了马车,先递给朝云一个,又捧着一个送去殿下嘴边,“香不香?”殿下没回话,长卿见他看着棋盘也没抬眼。撕了一块儿糖油酥下来,直送去他嘴边。殿下抬手挡开了。朝云见状,忙将长卿拉了过来,小声道:“殿下不爱甜食的。”“……”行吧。长卿扁了扁嘴,却靠着殿下旁边坐着,看起他下棋来。殿下这才理了她一句,“肯消停了?”“……”她怎不消停了?她分明是个安安静静的小美人…可她又看到殿下手中的珍珑棋局,她在侯府陪着阿爹读书的时候,便曾看阿爹解过。阿爹说过,有舍才有得,舍弃一子,方能救得全盘…长卿心底忽的有些温烫,抬手指了指殿下手边一颗白子,“殿下,弃了这颗棋便能解了。”凌墨目色一滞,顺着长卿指着的棋子看去,他想了一路的棋,却真被这丫头一语道破了…“孤看长卿的棋艺并非不精,只是不肯用功…”“……”是阿爹说女儿家家不必精于棋艺的。长卿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听殿下又道。“一会儿回到佑心院,陪孤下棋。”长卿不高兴,下棋可废心肝儿了,殿下可是要憋死她?她忙啃了两口糖油酥,提前补一补自己的小心肝儿。回了佑心院,殿下果真没放过她,让她陪着下了一下午的棋…长卿实在腰酸背痛,有些昏昏欲睡了,殿下方才带着她出去走走。眼看就要三月,东宫花园里,一派生机勃勃。她想起江南了,阿娘还在的时候,每隔两年便会带她回江南省亲。江南徐府的外祖母待她好,见她喜欢弹琴,还给她请了老师。若要说起她的去处,便只能是那儿了。江南…江南有烟雨朦胧,有青山秀水,有四月如梦。可是没有殿下…殿下背手走着前头,长卿的目光便凝在了他的背影上…殿下有时候严厉又可怕,可殿下与晋王不同,殿下是有心的…若长卿真的走了,殿下会不会念想她呢?就算他不会,长卿应该也是会想他一下下的…回来佑心院,殿下叫了人准备晚膳,与长卿一道儿在偏殿用了食。方又带着长卿回来书房。长卿害怕殿下还让她陪着下棋,忙找着病还没好的借口,回了寝殿躺好了…她又想起安远侯府了,那日殿下来得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将侯府好好看看的。她缓缓合上了眼,迷迷糊糊做起梦来。她好像回去了侯府,月光带着血色挂在暗蓝的天幕上,她先去了阿娘的小院,阿娘正坐在小轩窗里梳妆,阿娘面上被烛火蒙一层柔光,好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