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走着,临近树下时,忽然听见上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碎响。闵韶下意识的警觉,不等他观察,眼前忽然一道黑影直坠而下,“砰”地一声砸到地面上!酒坛陶瓷片摔得稀碎,一股酒气弥漫开来,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响彻刺耳。“谁?!”闵韶倏然抬头,眉间紧蹙,同时摸向腰后那柄焰纹匕首。然而这么一看,蓦地有些怔了。只见高高的粗树枝上,垂下一缕月白绣金色的衣摆,借着朦胧的月色和微暗的灯火,依稀看清了躺在上面的那人的脸——竟是……温玹?温玹看起来似是喝了不少酒,整个人放松的躺在树枝上,周围树叶茂密,远远看去根本找不着他。仿佛听到闵韶那一声质问,才注意到树下有人似的,身子稍微动了动,侧过头来,眼眸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但他的眼睛里没什么焦点,桃花眸里蒙了层薄雾似的,朦朦胧胧的往下瞅着。“……”闵韶一见他这副样子便知道是喝多了,心里竟没来由的放松了些,语气放缓了,淡漠道:“你怎么在这?”但温玹没给出什么反应,静了片刻,闵韶又道:“上那么高干什么?赶紧下来。”温玹头只歪了一点,好像根本没看清底下的人是谁,于是反应迟钝的抬手揉了揉眼睛,又歪过来一点。“……”……但好像还是没看清,于是又歪了一点。又歪了一点。又……“别动了!”这句话还是说晚了,温玹半个身子已经歪出了树枝,眼看就要从树上掉下来。温玹眼眸略微睁大,身形不稳的左摇右晃了两下,结果仍是没控制好,于是紧接着“啊”的一声,修长纤细的身影从高处直直坠下,正朝着树下那堆破碎的陶片——闵韶赶紧上前一步,伸手将那道身影揽进臂弯,稳稳接住了。温玹掉进他怀里,气息微促,有点受惊,眸里仍带着不甚清醒的醉意,怔怔的看着他。成年男子的身体被横抱在怀里显得有些突兀,闵韶却并没有立即将人放下,神情多少也有些默然的僵在原地。当年在天隐山的时候,他也曾无数次的从树下接住过这个人,只不过那都是年纪尚且烂漫时发生的事了,早已快要忘了那种感觉。现在的温玹显然已经与从前不同了,眉眼比以往还要清秀些,鼻梁滑腻柔挺,明眸皓齿,全然脱去了从前的稚气。就是爱喝酒这点仍没改掉。他今晚看起来已经醉得不认人了,闵韶缓了片刻,没急着把他放下,问道:“……可还站得稳?”温玹缓缓点了点头。还行,还会回答问题。闵韶想着,轻轻将他放下来。但下一刻,这种想法就被打破了。温玹双脚刚一沾地,整个人就像失足踩进了水里似的,浑身连骨头都是软的,半步都没站稳,倒回了他怀里。闵韶略僵了下,喉结攒动,没等开口说什么,温玹忽然醉晕晕的抬起胳膊,环住了他的脖子,紧接着头一沉,醉眼迷离的将微烫的脸软软埋在了他怀里。“……”闵韶感觉到他的鼻尖就贴着自己的脖颈,炽热的呼吸全都喷洒在了喉结上。他声音里带着醉后浓重的鼻音,猝不及防的轻轻喊了声:“师兄……”闵韶当即怔住了。心脏剧烈搏动,有如撞破了岩浆般沸腾不止,熔流顿时顺着血管下涌。他低骂了一声,不及细想,立马拉下那双手臂,扶着对方的肩膀将人推开了。这时,远处一道尾音拖得极长的喊声忽然传了过来:“温玹啊?人呢——”懒懒散散的掺着点轻浮,听起来也没少喝酒,声音已经飘得没边了。闵韶略微蹙眉,一听便知道是谁。果不其然,几息过后,萧成简醉得歪歪扭扭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视野里,正从小径那边远远地朝这边走。他嘴里又接连喊了好几声,晃晃荡荡的走了会儿,临到附近,仿佛才看见前面的景象似的,脚步忽地一顿,当即愣住了。紧接着便听见他惊诧的“靠”了一声,酒都醒了一半,快步走过来,脚底生风。然而走到跟前,他又迟疑地慢慢停住了……因为眼下那两人的姿势实在亲昵得令人匪夷所思——温玹醉得连眼尾都泛红了,正软泥般倚在闵韶身上,而闵韶好似也没怎么嫌弃,两手正半扶半抱着他,两人中间至多只隔了一拳的距离。“……”萧成简顿时神色怪异,醉醺醺的眯长了凤眸仔细盯着看,还当是自己今天喝得太上头了。闵韶倒是没什么异样,面色冷淡如常,将温玹又分开了些,淡淡道:“扬灵侯来的正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