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就像光脚踩着砂砾,走得越远,就越发钻心的疼,不论往前走还会是往后走,既然选定了这条路,便都是一样的,“娘娘,事情已经都过了这么久,该放下了。”
皇贵妃苦涩一笑,“她当年若是跟了官家,我却还不那么恨她。”可她偏偏不要官家的情意,反而与萧国公长子情定终生。
萧靖安,那个男人,她曾远远地见过一次,比萧拓的容貌更为清隽,不过微微一笑,身上便仿佛有数不尽的风华气质,世所仅见——她永远都忘不了,绍伦与他新婚不久,待再次瞧见那人时,官家脸色是多么冰冷而僵硬,她即便只是静静的站在旁边,也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对方喉中的不甘,和难以言喻的苦涩。
那种心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感觉,不止普通人会有,就连身为一国之君的官家,也同样能遭遇到,感受到。
从某些方面来看,上天是公平的,因为人,都是有心的。
“瞧我,都要忘了,她已经没了十五年了。”轻声一笑,皇贵妃垂下眼角,指尖不经意滑过眼角,十五年前,她明知道萧府三公子野心勃勃,却在听闻萧靖安夫妇任职已满提前回京后,将消息告之了萧拓,后面的事,所有的事,既然是自己所下的决定,她就都不后悔。
皇贵妃闭上眼,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我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
天边的光愈发显亮,林妙妙拿怕子擦了耳后的汗,她倒不是热的,而是吓的,她两世都是个俗人,如此正经的走进皇城,面对肃穆威严和不可预知的未来,总是很有想象力的。
关于老一辈人的故事,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只求着能回去和爹娘好好过日子。待在萧府这两天,她反而更加确定,自己的性子根本不适合高门大族,果然只有心里眼里都是金银的商户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沈泽在她身后长身玉立,他古井一般平静的目光看向宫殿的左侧,那里同样有一双眼睛,对方指尖扣着折扇,正迎着风立在窗前,在隐晦的角度直盯着殿前的女人——他能看的很清晰,不论是身形,还是侧脸。周显帝?沈泽双目微沉,五岁前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若非对方身上的衣饰已表明了身份,他定是认不出的。
那人移开目光,回头说了句什么,随后许公公便拖着拂尘走出,看样子是来宣林妙妙进殿的。
沈泽捏起拳头踏前两步,白玉台阶上顿时一抹金光形成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外,自形成虚影以来,沈泽从未见过这等状况,不由惊疑,他伸手向前轻触,御书房的牌匾闪了闪,屏障愈发加固。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天子之气?
他沉吟一番,以往他也曾听说过几次道家讲义,像自己这般旁人瞧不见的的应是魂体,性属阴,所以会受阳气所阻。
所以,他虽能从猪身脱离,可知道现在,却也不过是游魂一只?游魂,可是和野鬼并称的。沈泽僵着身子,目视林妙妙炒从自己身前经过,脚步不变的施然穿透那层光壁,终于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结论,他面无表情,神色却黑了一瞬。
林妙妙蓝色做底的干净绣鞋踩在殿前光可鉴人的大理石面上,她垂下眸,镜面中映出她的影子,眉眼纤长,唇瓣如花,面色……却煞白如纸,她抿了抿唇,努力展开一个笑颜,脸色果然好了不少。许公公弓着腰轻声推开门,林妙妙也轻手轻脚的跟着走进去,只见殿内一排排书几分列两侧,中间的案前端坐着一个面色温和的中年人,着龙袍,束金冠,即便正坐在案前在以朱笔批阅着什么,也不曾出声,可身上的威势却没有半分衰减。
相比起她前世所识的肃宁侯,那通身的气势,眼前的官家显然更加贵不可言。
林妙妙抬起头,不由自主的查看了一下他眉心的白气团,不出所料,那一抹莹白中果然充满了浓郁的金色,很金的颜色,几乎和她在林家施粥那日所见的高个儿男人不相上下……只是,那男人是临县难民,官家却是皇帝,这两人在气运方面理应有本质的不同,甚至倘若官家眉心变了颜色她都不会觉得惊奇,可现在,她却发现,两人相差不大?甚至,认真比起来,眼前的官家还要略输一筹。
感觉有点不能置信啊。
那人气运比一国之主的皇帝还好?难道要做神仙吗?
林妙妙心下疑惑,但她却不认为自己看人的能力会有差错。重生后得来的能力绝不是她的臆想,毕竟绿珠这种神奇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御座上的官家搁下笔,许公公朝林妙妙使了个眼色,率先在她身前下跪:“官家,萧小姐人已领来了。”
林妙妙正要依礼下拜,周显帝不在意的摆摆手,“不必多礼。”他挥退许公公,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方才只远远看了几眼,近处一看,却又有一种盈而不散的清爽香气漫散在鼻翼间。
见她容颜姣好,眉眼间处处有故人的影子,周显帝也没有以往面见生人的淡漠语气,反而轻松的像是和朋友聊天,他走下台阶,同林妙妙相对而立,脸上挂着几抹笑意,“方才贵妃同你说了什么?”宫里没有贵妃,却只有一个皇贵妃,林妙妙立时明白他口中是何人。
她心中一凛,对方能这么快就知道,想来自己方才站在外头的所为,全都落在了官家眼中,她暗暗警醒,目光对上周显帝的眼睛,硬着头皮不敢欺瞒的直言道:“娘娘好意提醒,若官家赠民女金镯,不可收下。”说话间,林妙妙小心的看了周显帝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