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寺人笑着称是。
“对了,涅槃寺的无尘大师云游回来了吗?”
“还没有,无尘大师一向是行蹤不定的,陛下可要派人去寻?”
“罢了,倒也不急在这一时,朕想着,过了秋,一入冬,便又是一载元日了,到时候,朕想请无尘大师进宫做场法事,驱驱邪祟。”
“陛下崇尚佛法,苍天如有感知,必会庇佑陛下,福泽大梁的。”
雁岭
雁岭是皇家猎场,晓雾烟岚,山耸入云,日升日落之时,赤丹晕漫驳色,红光擎曳碧霞,远近山川恍若明烛绚烂,猎者,犹战事也,萧氏先祖从马上夺天下,自然十分重视狩猎之事,春蒐、夏苗、秋狝、冬狩,挽弓挂剑恰如治兵演练,正是帝王彰显国威、振奋军心的好时机。
春夏万物生发,不宜杀生,冬季萧杀凋零,无可狩捕,算起来唯有秋季草木繁茂,牲畜膘肥,故而每逢秋狝,大梁历代君王都会率衆臣赴猎雁岭。
为护圣驾无虞,兵部尚书徐昆将雁岭围得一丝风也不透,群臣环侍,梁帝萧寰策马居中,他的左侧是襄阳王萧景珃,巴东王萧景欢,右侧是安南王萧景远,海宁王萧景固,一只七彩梅花鹿跑入林中,梁帝大喜,“此乃祥瑞之象,今日,你们谁能擒得此鹿,朕必有重赏!”
衆皇子跃跃欲试,萧景珃给游刃使了个眼色,游刃稍一顿首,示意事情已经办妥,于是萧景珃笑道,“这样的好彩头,自然是父皇先请,我等怎麽敢逾越君父之道。”
梁帝一笑,眼见那梅花鹿要没了行迹,他也不遑多让,立即打马追去,衆皇子跟在后面,马蹄四溅,尘泥蹁跹,衆人的吶喊声惊起了林间飞雁,孤声征蓬,重影衔山,秋风拂过处,寒意骤起,凭岚极目,但见萧萧叶落,渺渺云归。
贾太后倚在高处,瞧着梁帝一行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好似随风飘乱的尘土,忽上忽下,似有还无,她收回视线,自嘲般地笑了笑,“人老了,看东西也看不清楚,姜夫人。”
姜夫人在她的左下处安坐,闻唤,忙欠身道,“妾身在。”
“你说今日,会鹿死谁手呢?”
“这,自然要看上天的意思。”
“是吗?”贾太后挑眉轻笑,她一扬袖摆,换了个姿势歪着,吟泉赶紧上前给她捶腿,“上天的意思?所以,今日谁胜谁负,也都是上天的意思了?”
姜夫人垂首,“这个自然,雁岭一向是钟灵毓秀之地,最是通灵的所在,我们这些人的所思所想,怎麽可能瞒过这里的鬼神。”
贾太后的神色忽而有些难看,“姜夫人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姜夫人空口白牙,便胡言怪力乱神之事,来日,给哀家绑了她!”
左右侍从立刻上前押住了姜夫人,姜夫人不动声色,神情淡淡,“怎麽,皇上尚在行猎,太后娘娘这就急不可耐了吗?妾身虽然卑微,却也是皇上的女人,太后娘娘这般肆意妄为,可曾把皇上放在眼里,你就不怕皇上回来问责吗?”
“皇上?”贾太后冷笑,“皇上不会回来了,若不是因为襄阳王,哀家倒是不介意你的死活,姑且先留着你的命,再找襄阳王谈一谈接下来的事情,押下去,好生看管,不得有误!”
“吟泉。”
“小人在。”
“庐水和狄川那边如何了?”
“回太后娘娘,庐水那边传来消息,一切正常,如今大军已经行至建康城外了,一路上凭着太后娘娘给的令牌,并未引起怀t疑,至于狄门主那边……”吟泉迟疑了一下,老实道,“狄门主那边还没有消息。”
贾太后眉毛一竖,寒声掷地,“没有消息?狄川这是何意?”
“太后娘娘莫急,大梁北魏相隔甚远,许是消息一时没有传递过来,也未可知。”
“混账!这个狄川,哀家就不该信他!”
“太后娘娘,如今北魏那边不知具体情况,今日,可还要依照计划动手?”
贾太后两指紧叩,红豔豔的蔻丹在她的指腹映出寸许红痕,“动手,当然要动手,吟泉,你去告诉贾千仓,让他把贾府亲兵集合待命,以防不测。”
“是,那杜大人那边呢?”
贾太后思量道,“杜无崖那边先不要知会,他看着软弱,实则最是个趋利避害的,若让他知道了哀家的大计,反而容易另起波澜,兄长虽然和哀家不对付,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若出了事,也得一起担着,谁都别想跑。”
吟泉心中正在惊慌,却见贾太后沖他伸出了一只手,“你过来。”
贾太后指尖冰凉,像是春风化不开的凛冽寒冰,无论何时何地,都没有半分温度,吟泉低着头,“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自古成王败寇,无论谁输谁赢,今日一役之后,哀家和皇帝注定是撕破脸皮了,哀家若是赢了自不必说,若是哀家输了,你趁早带着哀家给你的东西偷偷溜出去,再也别回建康,天地之大,都以为禁苑之内繁华无数,殊不知,那些繁华幻象之下是失了血肉的无名骸骨。”
吟泉不知道该说什麽,莫名地,他的心中忽而有些感伤,“小人誓死追随太后娘娘。”
“嗤,你追随我做什麽?”万里无云,朝阳灿烂,贾太后擡眼远眺苍穹,指间滑落一声轻叹,“哀家这一辈子已经葬送了,哀家不后悔自己做过的那些事,你不一样,你还年轻,离开这个地方,还有更广阔的地方等着你,哀家从前对你不好,吟泉,你别记恨哀家。”
吟泉被贾太后的话吓到了,连忙伏倒,“小人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