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大人下意识想到伯爵府,不由得叹气,拍拍纪炀肩膀:“真是苦了你,若非如此,你也不用。”不用买官。纪炀知晓布政使大人话里未尽的意思,笑道:“也并未真的辛苦,那些吃酒耍乐,更是假的。”“至少这天下美酒,尝了十之八九,也算可以。”纪炀故意打趣,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可接下来的话,明显十分认真。“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只是此地百姓辛苦。”“下官刚来之时,连衙门差役都半年不得一次荤腥,更不要说此地百姓。”“他们是兵士后人,来此开荒建县,此地土地贫瘠,东西两处种田都不同,门户不过三百余。”“下官见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便深知这是下官职责所在。此地种种不敢夸耀,纵然下官再如何,可没有此地百姓,荒地不能变耕田,水渠不能修好,后山再多化肥也制不出来,几万葫芦更不会成批从此地发出,送往扬州。”“说到底,下官所做,不过是动动脑,动动嘴。”“真正付出汗水辛苦的,乃是他们。”“他们不需感谢谁,要谢,也是自己辛劳吃苦,想为家人的日子过得更好些夜以继日地劳作。”“可有些苦是可以避免的,如果有官学,他们家中子弟便可读书,可明理,可科举。”“如果有道路运河,那可以带着乡间所产,去潞州城,去扬州城,让家中日子更好过些。”“就如同衙门冬日授课吧,如今的教学是蠢笨,教学的人为难,学习的人也为难。”“明明有更好的法子,有天下间读书人都知道的做法。”“他们不懂,这不怪他们,因为他们没有学习,没有走出去,所以没办法知道外面的马车车轮如何更轻便,不知道江南一带的农具更先进。”纪炀拱手作揖,语气郑重道:“还请大人们念及百姓辛苦,让扶江县有一条可以通往外面的道路,让他们的孩子有书可读,有理可辩。”“他们都是兵士后代的好儿郎,好女儿,日后说不得也能出个栋梁之材,造福天下。”冬日寒风凄厉,一股股冷风吹到众人身上。像是有无尽寒意,偏偏纪炀的话,却让人心中火热。纪炀再次偶遇两位大人,立在空荡荡的官学门前,说出他讲过最长的一段话。一时间,身后的捕快小吏眼泪直流。只有知县大人了,知县大人真的知道他们的辛苦,也真的为他们好。大人全程不提自己,只提百姓,让他们这些扶江县本地人内心说不出的感动。仓司常平使微微错愕,目光温和地看向眼前的年轻人,缓缓道:“你说得没错,扶江县百姓,该有这些东西。”旁边的布政使更是眼圈微红,扶着纪炀道:“别说官学官道了,你所求的运河,一定也能成。”纪炀大喜,又深鞠一躬:“深谢大人们了。”他们二人是这次巡查的主力。有他们开口,此事成了!不过等潞州官员们离开之时,常平使跟布政使显然反应过来,万般无奈地看向纪炀。“纪炀啊纪炀,真有你的。”“怪不得你不在汴京,汴京还有你那么多好戏。”等会,汴京又怎么了?眼看还有段路途,两位大人干脆一左一右,跟纪炀讲起汴京鸟粪刺绣的事。听得纪炀脸都绿了。怎么他的制肥方子没被发现?反而鸟粪所交的山泽税被陛下拿出来损人了?他冤枉啊!他可没想羞辱长公主!这位长公主是陛下亲妹,年过四十,半点苦也没吃过。鸟粪刺绣,只怕是最大的羞辱了。常平使布政使难得见纪炀吃瘪,笑眯眯道:“没事,你怕什么,反正制肥方子马上公开,长公主早晚都要知道。”“对啊,你这么聪明,肯定应付得过来。”“别送了别送了,回去想想怎么办吧。”“长公主原本就在为宗室占地的事求情,你这样一来,更让她生气。”看似安慰,明明在往他伤口上撒盐!明明都离开汴京,怎么树敌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他这辈子也别回去了!送走潞州城一行人,再面对衙门官吏们,纪炀见他们脸上隐隐带着喜色,可还是等他一句话。纪炀看看身边没离开的夫子刘平原,跟大家介绍道:“这便是以后咱们扶江县官学刘夫子,昌盛二十七年的举人,原本在潞州城官学当夫子,如今拨到咱们这了。”刘平原赶紧客气:“鄙人在潞州城官学不过是替补夫子,那边人才济济,还未曾当夫子呢。”“您别谦虚了,您可是举人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