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就是两个农夫模样的人,一男一女,女子不好抛头露面,所以站得远了些,只有男子上前,他放下自己扁担,壮胆来问:“敢问,可是前来收棉花的远来商旅?”
朱厚照动了一下脑筋,这个身份好,所以他提前抢话,“正是。”
王守仁听他这句话就知道意思,于是应话说:“眼下已经入了十一月了,村里还有未出手的棉花吗?”
这家伙没当过商人,这话问的有些官员味道,不过算了,老百姓也分辨不出来。
男子答道:“有的有的。”
王守仁眉宇一暗,这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直接转头,而是以自言自语的方式做了‘禀报’,“按道理说,棉花需求很甚,江南商家年年都要远购,如何会留着这么近的村子不收呢?”
朱厚照心领神会,说,“既然碰见,不如去瞧瞧吧?要是没货便算了,万一有货也不虚此行,如何?”
这是问句,实际上就是命令了。
徐阶上前一步,说:“这位小哥,不妨前头带路。”
此人略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迅速点头,“好的,那诸位便随我来。”
路上朱厚照就开始打听,“小哥,我们是北方来的,不了解南方的情形。敢问,如今一亩地能得棉花多少斤?”
明代时,也有斤的概念,一斤大约是后世的斤左右。
此人回答,“贵客初来不知,我们这里地肥,每亩都可种棉花三千株,可得棉花到斤。”
“竟有斤的区别?”
“这不算大,种地本就是靠天吃饭。”
朱厚照心中记了下来,这就是所谓的抵御风险能力差,好的时候很好,差的时候那是没有底线的。
“足够养活一家吗?”
他没有直接问多少钱一斤,因为他们这个身份,再笨的人也知道往高报价。
“若是一切顺利,则完全足够,甚至还有富余。”这个实诚汉子面色不错,不是那种忍饥挨饿的,大冷的天也穿着厚实衣裳,就让人放心很多。
王守仁解释了一句,“所谓顺利,主要是两条,一是风调雨顺、二是足价出货。缺了一个都不行。”
“这位老爷是懂的。最初那几年,棉花行情好,好些人种了就有高价,后来人人模仿时价格却低了,这才意识到还不如种粮食实在。至少种粮食只需要风调雨顺。”
王守仁又解释:“所以江南也不是家家户户都种棉花,一波起潮,一波落潮,就是这样波动。”
这就是朱厚照总是强调产业的原因。
商业社会就是这样,需求不能断。所以这样的国家对外发动战争是必然的,因为需要控制市场。
对于商业国家来说,你不和我做生意,就是相当于要我的命,这虽不是侵略,但和侵略的结果是一样。
朱厚照难得出宫一次,所以从官道上下来以后便一直东张西望。
这条入村的小路是跨了一跳河的,河上有一座拱桥,没有很古老的感觉,看来是新修的。
进村的小道边上也有沟渠,沟渠不宽,因是冬季水流也浅,不过因为外形规整,一看就是人工修整的。
他与徐阶聊着,说:“瞧瞧这些。”
徐阶是松江府人,他相对了解,便说:“这些是灌溉水系,自当年西涯先生(李东阳号)在时,便组织江南各县修筑,最早是为了连同大小江河,以利泄洪,不过这么多年下来,水利兴修一直不停,到现在也有了灌溉的能效。”
朱厚照点头,带着几分满意。
江南有大湖,也有大河,不过这些天然河湖不是每个都相连通的,这样发生洪水时想要尽快泄掉就慢,但这种大河兴修,是需要几十年的功夫的,因为这是人力改变地形,只能一铲子一铲子积少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