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向校长提交了休学申请书。之后没过多久,我住院了。起因十分简单,我和家里人大吵一架,母亲质问我你到底打算干什么,我只是说:我想住院。我实在太过疲惫,好像整个人被由内而外地抽干。此刻我真心实意地只想住进医院,每天像一具死尸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有人给我送饭,我可以吃流食,天气好的时候,还能坐在轮椅上去外面看天。然后我砸烂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将所有被我剪碎的书、相片、衣服丢在院子里付之一炬。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我怕疼、怕血,所以从来没想过伤害自己。他们不再和我争吵,大概是终于意识到我的失常,感觉丢了面子,草草将我送走。于是我如愿以偿,住进了离家很远的公立医院。我的世界终于恢复了寂静。前两周,没有任何人来看我。第三周,当满面微笑的夏油杰带着一脸不情不愿的五条悟走进我的病房,我就知道,是夜蛾老师打发他们来的。我没有笑,甚至懒得向他们打招呼,只是扫了进屋的两人一眼。五条悟对我死人般的反应似乎十分不满:“我们来看你了,高兴点。”“?”我仰头看他,男生的墨镜滑到了靠近鼻尖的地方,露出半只蓝色眼睛与我对视。然后我偏了偏头,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敬语:“谢谢您。”五条悟被气得脸都歪了。站在一旁的夏油杰了露出幸灾乐祸的微笑,然后他将提在手中的蓝色印花袋子放在我床头:“我们给你带了甜点。里面也有悟那份哦。”“啊。”我扭头看了看,“是甜奶油吗?”“应该……是吧。”夏油看上去就不是很懂甜品的样子。我轻轻扬了扬脸:“我喜欢咸奶油。”“……”我看到黑发男生的微笑有一丝扭曲。我忽然久违地感到了一种单纯的快乐。如果是在以前,我恐怕会立刻点到为止,然而此时我却十分享受这种得逞般的、五条悟平时惯有的自由。能以此回敬他们令我感到了一丝报复似的快感。望着面色阴沉的男生们,我随口安慰道:也不用这么沮丧。医院附近有家很好吃的烤肉店,你们回学校之前可以趁机饱餐一顿。“夜蛾老师跟我们说你病了。”五条悟皱起眉,“我怎么觉得你连性格都变差了。”哈哈。我笑了起来:“是嘛。……可是我不想再看见你们了。”“啊……?”“尤其是五条。”一闪而过的笑意从我脸上消失了,我又恢复了他们来时那副阴沉的、苍白的、一动不动的模样,“你们可以回去了。”“你——”夏油一把勾住了还要说些什么的五条悟,拽着他往外走:“好。你多保重。”我没有回答。离开房间前,黑发男生轻轻回头看了我一眼。病房内恢复了寂静。很久以后,我终于抬手取过夏油给我的那只蓝色纸袋。两个男生像是搜刮了整个甜品店的柜台,袋子里整齐摆放着好几种色彩缤纷的、毫不搭调的蛋糕。还有一张卡片。我拿起来看了看,认出是夏油的字。“好好休息”。一度偃旗息鼓的罪恶感忽然像滔天洪水再度向我袭来。我就知道。我想,只要还能见到他们,我就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安宁。夜蛾老师善意地替我保密了消息,然而过了一段时间,我打开手机,发现收件箱里一下涌满来自后辈们的问候。——简直是阴魂不散。我盯着他们亲切的、语气真挚的邮件,如坐针毡,胃酸上涌。为什么我已经躲进医院了,却还是不断有人提醒着我与那所学校的联系?我把手机关进抽屉里,没有回复任何消息。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五条悟忽然一个人提着便利店的塑料袋来看我,他给我买了牛奶,还有小盒装的布丁与各种口味清淡的零食。我还没开口问他,男生就主动向我解释道,其他两人都有任务,而他刚好没事做,所以来找我聊天。我没多问,坐起身,拉开窗户,蝉声一下涌进了明亮的病房。我很想知道。那个午后,白发男生趴在椅背上,叼着吸管问我。你到底和夜蛾老师说了什么,他才会同意你休学?我说了什么?我其实什么也没说。我有些事不关己地回想着。休学以前的事情很多我都已经回忆不起来。我的记忆正在有选择地进行剥离与自我保护,住院之前的事、那些度日如年的阴湿的校园生活,对我而言已经仿佛他人的事情一样模糊而寡淡。我和老师说,我觉得自己还是不适合当咒术师。我干巴巴地陈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