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凇没说得太详细,又怕她多想,小心翼翼地保证道:“殿下放心,我那位朋友是可靠的人,这事做的很隐秘,就算回头追究起来,也查不到我身上。”
“韩俨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查不到你,查到大理寺丞头上难道很光彩吗?”闻禅嗤道,“别藏了,手伸过来我看看。”
裴如凇才想起来,他和韩家二公子韩俨交好的事闻禅估计上辈子就知道,隐去姓名也猜得到是谁,只好乖乖地把手抬到她面前。
隔着麻袋,他手上倒是没沾血破皮,只是麻袋表面太粗糙,击打时没轻没重地蹭了好多下,所以有点红肿。
闻禅“啧”了一声:“大小姐。”
裴如凇耳朵微微发烫:“……以前家里规矩严,没什么练习拳脚的机会。”
“回去上点药,以后再听到这种话不必理会,这道理还用我教你吗?”闻禅道,“流言处处都有,以后还会有更难听的,你总不能靠双拳打遍兆京。”
“我知道。”裴如凇叹了口气,“只是事情就发生在眼前,不做点什么实在难平怒火……殿下也做不到完全不在意吧?”
闻禅点了点头,转过脸看着窗外:“不过我一般会想,站得越高,风越凛冽,这是躲不掉的。人只有埋在地下时,才不会被风吹雨打。”
裴如凇一怔,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也循着她的视线望向窗外无边夜色,并肩看这一夜盛极的满月和人间烟火。
“躲不掉的话,那就一起淋雨吧。”
延寿十二年四月初八,持明公主下降裴如凇,以宰相源叔夜为礼仪使,丹王障车,昭文学士为傧相。
天子爱女出降,满城轰动,万人空巷。数千宫人禁卫开路护送,新郎红衣白马,迎着七香车自宫门驶出。承天大道两侧挤满前来观礼的百姓,无数人注目着繁华仪仗,夕阳与火光铺天盖地,仿佛要将整座兆京城都染成吉庆的鲜红。
车队缓缓行经长乐坊,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路旁民居中突然疾射出数十支羽箭,直接射倒了围在车边的宫女卫士。几道灰衣身影从四面八方分别扑向正中央的新郎和婚车,长刀挥洒如白练,寒影所及之处,刹那间鲜血四溅,人群骤然爆发出惨叫!
“救命啊!!”
“有刺客!”
公主出嫁遇刺这种事,古往今来闻所未闻,谁都不可能有心理准备。哪怕是负责护卫的禁军,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而且由于人群过于拥挤混乱,反而被牵制住,束手束脚地施展不开,只能一边被推搡着,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刺客挥刀朝裴如凇砍去。
刺客是冲他来的,还是冲公主来的?
裴如凇脑子里只来得及转过一个疑问,刀光便已闪现在他眼前。他几乎是本能般向后一仰,单手扯缰,令白马人立而起,凭着惊人的反应速度顺手从离他最近的禁军腰间拔出佩刀,在千钧一发之际,行云流水地正面迎上了刺客的刀锋。
刀刃交击,发出“铿”的一声脆响!
滞空的短短一瞬,森白的刀背上,倒映出一双野兽般冷酷凶狠的眼眸。
裴如凇不明显地眯了一下眼睛,刺客一击不中,立刻收刀调整姿势,而这时裴如凇的刀已经追上了他,由上至下一记迅疾凌厉的斜劈,挟着呼啸风声,直接将那刺客藏在前胸的皮质软甲豁开一道深长的裂口。
那是军中作战时,久经沙场、用惯了长刀的军士才会有的反应和力道。
裴如凇并不恋战,一刀未能致命,立刻调转马头冲向婚车。因街道拥挤,马匹被阻受惊,婚车正在剧烈摇晃,四个御者都在拼了命地拉缰绳,而动作最快的刺客已经冲上了车辕,其余几人的刀尖也即将刺穿七香车的车壁。
数步之遥犹如天堑,背后穷追不舍的风声越来越近,裴如凇别无选择,咬牙甩手,长刀破空而去——
呼啦——
宽大的黑斗篷被风吹开,遮面黑纱飞扬,黑色身影轻盈地落在车顶。
乌鸦逆着夕阳,张开了遮天蔽日的羽翼。
近四尺长的横刀通体漆黑,只有刀刃泛着淡淡的冷光,仿佛从天顶飘落的乌黑长羽,轻描淡写地将围在婚车边的野鼠们一刀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