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戚杏只是毫无背景的女郎他们不是不能一试,剥夺她的功劳。但她是戚太傅的孙女,当朝周皇后是她的同窗,谁敢欺她?所以在人人如坐针毡之中大太监念出了陛下对戚将军的封赏。其中最令人在意的一条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其加封大将军。正一品大将军。宴席上大臣们只看着大太监嘴巴开闭,耳鸣声嗡嗡,已听不到大太监接下来说的是什么,不知道皇上究竟还赏了戚将军什么,意识尚且停留在她被封为一品大将军上。戚杏、一品、大将军。三个词联系在一起足够叫在场大部分人崩溃。要他们接受女子为官就罢了,还是几乎压过他们所有人一头的大将军,他们接受不了。戚太傅也无法接受,他汲汲营营如履薄冰为官数十载才坐到如今的位置,戚杏从军才多久就能与他平起平坐?叫他如何能够接受!是以戚杏尚未谢恩,戚太傅便先开口表示此事不妥。戚太傅出面赢得了百官感激的目光,而戚杏只是淡淡看向他,似乎毫不意外他会这么说。她的目光锐利,戚太傅自然感受得到她在看他,但他既然做出这个决定便做好了戚杏会恨他的准备,是以他不曾看回去,而戚杏的眼里究竟是什么情绪对他来说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将军戚杏不能做。为什么呢?或许是戚家不能够做第一个破坏朝廷无女子为官者的规矩之人,或许是戚杏作为女郎就该老老实实回去嫁人,或许是戚家不能够拥有一个文官一品后还有武官一品等等,这都是他为自己的举动找到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在他不愿意承认的或许是因为文臣对武将的本来不满,戚杏尽管是他的孙女但也是武将,或许是因为他是嫉妒她升官升得太快,或许是因为他不能接受戚杏叛逆不受自己的掌控,或许是他根本不愿让女子为官,哪怕戚杏是他的孙女,哪怕戚杏的战功都是靠自己在生死之间搏得的等等,这才是他与在场所有官员的真实想法。皇上倒是没诧异,昨日阿寅已经教过他今日遇到各种事情要怎么处理,如今所发生的也不过是与她的预测一一对应。他平静询问何处不妥。戚太傅言戚杏太过年轻不经搓磨便身居如此高位的确德不配位,功劳也不配其位。话里话外就是三个字,她不配。将戚杏贬得一文不值。皇上闻言点点头问戚太傅不是戚杏的祖父么,怎么不向着她说话就罢了甚至替她妄自菲薄起来。这话说的戚太傅一下子尴尬,但怎么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沉着应道自己是秉公无私之人,哪怕戚杏是他孙女他有话亦会直言。皇上又问他戚杏为何德不配位。他言戚杏年纪尚小心思未定便居高位,恐怕日后得意忘形。皇上看上去反应了一阵,才轻轻掩嘴咳嗽,将一众大臣的心都提起,生怕他身体就这么垮了。他咳了这一遭,脸色明显变差,看得人更是忧心忡忡。周皇后为他拍了背又喂了水,皇上看上去才好了一些,而后继续与戚太傅交谈。他本就长着一张处变不惊的脸,爱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出每一句话,所以很难让人分辨出他说出的话是在阴阳怪气还是发自内心觉得。譬如他这时候他就说他以为戚太傅是已经见着戚将军嚣张跋扈了才能这么笃定,原来是杞人忧天。戚太傅脸上顿时挂不住,陛下如今在向着谁说话当真是一听便知。他那句“戚将军”便是敲定了戚杏为大将军的意思,不容更改。一瞬所有人的心如坠冰窟,他们绝不能容忍一名女子在朝为官还坐在他们所有人头上。但皇上并不与他们站在一起。周皇后心善,大约是怕戚太傅面子上挂不过去,为他说话,表示戚太傅也是防患于未然,是好心。两人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原先对皇上心有不满之人遭皇后这一劝便也没有那样生气了,她的声音仿佛有着能够让人心平气和的力量。皇上又说戚太傅不免杞人忧天。他讲话总是能叫人很不开心,讲着讲着大臣们也不得不习惯他这副模样。他似乎看不出戚太傅难堪一样又问他为何戚杏功劳也不配其位。戚太傅今日已经颜面大损,这番回去无论如何也要以抱恙之名闭门谢客好长一段时日。他心中自然是有怨怼,便是先皇在时也不曾对他如此不留情面过。现如今他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却冰冰凉。他闭门谢客一是因为此次宴会上将脸丢大,皇上向着戚杏而不向着他,他没脸见人。二则因为他要借此对皇上施压,皇上不过是新帝便将老臣欺得颜面无存,他这一退,压力便都到皇上头上去了。三来也让皇上意识到他的重要性,一国一日无太傅,无人为他分担军国政议,端看皇上在病中如何应付得来大小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