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盼的袖子轻飘飘地拂过他的手腕,悠然道:“先生不如猜猜,这是何处。”他的唇张了张。因为看不见他的双眼,接触不到他的眼神,姚盼对他没有半点畏惧,甚至觉得宗长殊这副模样,十分地惹人爱怜。也惹人摧毁。她忍不住笑了:“琼露殿。”“先生死都不愿踏入的地方,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以这种方式进来吧?”“父皇退位,先生未能亲眼见我登基,可有遗憾?”室内一片昏暗,外间却是晨光正好。琼露殿外,一队侍卫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巡逻,暗处的密卫紧紧注视着周边是否有异常。数日前定安帝宣布退位的消息,震惊朝野上下。太女即日登基,改年号为乾元。太女继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搜集罪证,流放了丞相江崇明,江寒练于紫宸殿外苦苦求情,女帝命人驱赶,避而不见。丞相府一夜之间落魄潦倒,江寒练愤而从军。朝堂上人人自危,先是宗府家主杀人案轰动汴梁,紧接着又是女帝继位铲除江家,一时间风波不断,流言四起。忙碌了两天两夜之后,刚下早朝,女帝便来到这琼露殿中,一去就是半个时辰,迟迟不曾出来。众人不禁猜测,这里面究竟关了什么人,要她动用这么多的护卫来把守,难道是什么绝世高手不成?绝世高手倒不是,只不过是她心心念念的大餐。“宗长殊,”姚盼低低一笑,尾音里像是有勾子一般:“给你两条路,要么死,要么,陪我一夜。”密卫营中的奸细已经被她铲除,姚盼成为女帝,一纸圣旨夺去他翻身的机会,他宗长殊没了摄政王的威名,没了兵权,没了定安帝的保全,他拿什么跟她斗?如今完完全全落在了她的手掌心,插翅也难逃。“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知道朕的手段。先生若是死了,宗家后继无人,宗长安那个小崽子,恐怕也要性命不保。”“你!”“说起来,先生对朕还真是痴情啊,竟然放弃了一切,只为留在朕的身边。先生说出不悔的时候,梨梨都要感动了呢。”她抬起袖子,假意拭泪。他的身体隐隐颤抖,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像刀一般在他心上切割。无不都在提醒着,他对她说过的话全都成了笑话。是他一厢情愿。他精心筹谋了这么久,就快要将她独占,胜券在握。唯一没有算到,她竟然也有前世记忆,还跟他演了那么久的戏!棋差一招,满盘皆输。他可以对那个全身心爱慕他信任他的姚梨梨表白心迹,对她温声细语,纵容无度,展现难以看见的一面。可是对着这个妖孽一般的女帝陛下,却只能用严厉和斥退来掩饰内心的惘然和慌乱“说起来,先生伪装得很好,差点让朕以为,是真的一心一意,为朕着想的好老师。可惜,先生太过心急。”“千不该万不该,用蒋旭来试探朕的心意。”“何况,朕的口味也变了,那种逆来顺受的,完全勾不起兴趣嘛。”她埋怨地说。“我还是喜欢先生这样的。”她将手放在了他的胸膛,宗长殊的心跳再也不复平静,而是剧烈地跳动着,起伏不定。“先生的身体,像火一样烫。”“住嘴。”“你给我住嘴!!”上半身想要弓起却被她重重按回,脊背上突然传来的酸麻,让他浑身无力,重重地喘着气。四下只余青年吭哧的喘息声。他何曾如此失态。姚盼始终平静。许久,听见他说,“这十多年,我们之间……”停顿了一下,声音沙哑,“……都是骗人的?”他说罢,死死抿住了唇。蒙在他眼上的黑色布条,慢慢地洇出一点暗色。姚盼伸手摸了摸,沾到湿润。他哭了?“是啊,你不会傻傻的信了吧?”姚盼的恶趣味被激发,想看到这人更加不得了的一面。果然,宗长殊的眉心深深蹙起,颈上青筋分明,整个就像是一具被打碎了的瓷器。他慢慢地吐息着,像是在努力疏解什么,手指却颤得厉害。一片片地拼合了起来,恢复成了坚不可摧。姚盼有些惊讶。她忽然吃吃而笑,太满意他的反应了,捏住他的下颚,逼着他面对自己:“你以为朕是什么人?”“朕会为你守身如玉啊?你也太天真了吧!”手心的湿润更甚,他真的在哭,无声地流泪。姚盼忍不住放声大笑,她得意地不得了,终于让她等到这一天了!他艰难地吞咽着,像是在努力扼制,不然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