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涧喝得微醺,认真地听着,偶尔插一嘴,将壶底倒尽了,熏然一笑道,“我听严修说,石溪村里有个媒婆给你说了好几份亲,有这么回事吗?”“你听谁瞎说的?”“隔壁那吊眼梢长的黑黑的那个,她还说村东头养鱼的那家人的小伙子,叫什么来着……三天两头来给你送鱼,扒着墙头门缝偷偷看你。”阮木蘅被他说的老脸一红,厚着脸皮道,“我半老徐娘风韵犹存,还不许让人惦记惦记!”说完脸更是惭惭。宁云涧撇撇嘴,一脸嫌弃,末了又找来一壶酒,如牛饮水地喝了几杯,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阿阮,你能想得开,放下过去,不涉世事,这挺好的,我看见你这样子心里很开心。”他喝醉了,秀白的脸上红晕斐然,“可你不能这么过一辈子,青灯古佛,敲敲木鱼,看破红尘的日子不该你过。”阮木蘅一怔,“你想说什么?”宁云涧双目如沁了水,诚恳地说,“我是说如果那养鱼的小子不错,你可以……嫁人…该有人在你身边知暖知热……”阮木蘅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如果你这大将军不做了,你该改行做红娘,正好村里那媒婆也老了,你可以顶上。”宁云涧摸摸鼻子,也老大不好意思自己说了这样的话,闷头看了她一会儿,又补一句,“我是认真的,我希望你过的好。”“我过的挺好的。”阮木蘅微微一笑,“你怎么了?这么罗里吧嗦的。”若是往日,他两三句不离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天定姻缘,怎么替她说起媒来了?宁云涧慢慢地笑了一笑,柔和地望向她,“没什么。”酒酣耳热饭凉,夜渐渐有些深了,漫天的星斗熠熠生辉。阮木蘅收拾饭桌,宁云涧却干耗着,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端着酒杯到厨房看她熄灭灶台的火,心里想着若能这么一辈子,大概也不错。阮木蘅在烛火里拢了拢头发,转过脸来,捧着煨得发烫的热酒,“你若爱喝,我待会儿给你捎上。”宁云涧呵出一股酒气,煞有介事地道,“今夜有雨,道远路滑,不宜出行,我便不走了,叨扰姑娘一夜。”阮木蘅一愣,扭头看外头星光灿烂,月色朦胧,费解地蹬了他一眼。宁云涧虽然与他相熟,但向来有分寸,向来忌讳着她这可怜的名声,从不留宿。她狐疑地盯了他一会儿,摊手作罢。腾出一间放杂物的农房,收拾干净了,垫上厚厚的垫子,铺盖上软和和的棉被,又怕他矜贵惯了,嫌气味难闻,将许久没用的铜炉和安息香翻出来。口里自然交代道,“山中春日也有蚊子,晚上记得不要开窗。”仔细地俯身点了香,吹了吹头烟,转过身来时,忽而落入一个怀抱。宁云涧满身的酒气铺面而来,萦绕在鼻际,阮木蘅惊诧地抬头,他却已放开她,蓄满言语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她,良久,笑了笑,“若有机会……再说吧。”阮木蘅关严门窗,熄灭了烛火,回到自己的屋里,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酝在心底,惹得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迷迷糊糊到半夜,当真下起了雨,哗哗地敲着窗扉和庭院里的花木,正好催她入眠。天明时分,阮木蘅被外头的马嘶声吵醒,头痛欲裂地起床,外头天蒙蒙亮,东边翻白,夜雨停歇。宁云涧的屋子里寝被早已凉透,院门半开着,人已经走了。反叛我想做人上人,手握重权。熙平六年夏五月,西夏铁骑五千余趁着边塞各郡开市贸易十日,大举下阴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西境雁门。戍守边关的郢军闻讯迎击,却因守备松懈,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西夏骑兵凶悍地破了雁门,一路刺入西境各郡市,郢军前后夹击,一直追至河西才将其歼灭。尔后聚集在河西围剿西夏敌军的近两万的边塞军,就地驻扎,延留了近十日后,大军扣下朝廷派来催促回边的御使,秘密从河西山林深谷中绕行,猝不及防地攻入隅州。仅仅五日拿下隅州,自此尊宁云涧为主帅的破阵军拉开反旗,喊响“将魂不灭,反昏立明”口号,血誓要为被构陷而死的前抚远大将军雪恨,开创清明盛世。反军誓师后,继续往东南方向行军,飞蝗般过绛州,声势浩大地抵达泌阳,泌阳尉程解及守军不战而降,任破阵军掠地插旗,顺利驻扎在洛州外洛水荒原。与此同时。江原驻地的平王景鸾华应和着西境边塞军的反旗,从卲州一路攻上潭州,发兵江陵,还未到江陵,平王的叛军忽然悄无声息地偃旗息鼓,零零散散拔营退回潭州,迟迟不再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