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在此,”她侧身望向树林幽暗处,眯着眸光,“出来!”那人闪身而出,亮晃晃的白月光落在她脸上,两人四目相接,俱皆一怔。“小四?”“将军!您真来了!”赵小四卸下防备,狠狠地舒了一口气:“王爷说得果真没错。”“叶濯如今可好?”“属下不知,王爷入北泽军营前,严令我等不可越过长岭边关一步,只能在此等候将军到来,”说到此处,小四伸手拉过赵明锦,“将军,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而且有一人在等您,将军若再不去见,他怕是撑不到见您的时候了。”“谁在等我?”“属下不识,不过,”她话锋一转,“王爷之所以会入北泽军营,就是为了换他出来,他定是个顶重要的人。”听了她的话,赵明锦心头巨颤,叶濯孤身入北泽军营,是用自己换了旁人,那个人难道是……“小四,快带路!”赵小四说,那人伤重难治,不宜长途奔波,她与顾云白将人从北泽带回来时,也没能走太远,就在当年叶濯照顾赵明锦养伤的茅屋处落了脚。茅屋历经五年的风吹雨打,早已破旧不堪,赵小四推开木头门走进去时,顾云白正坐在院子里熬药。“小四,你怎么回来了,”顾云白抬头,“将……将军?”赵明锦匆忙一点头,也顾不上多说什么,几步跨进茅屋内,往日战场上的沉着与冷静早已不复存在。茅屋内充斥的草药气与一股腐坏的气味,她看到草榻上躺着一个人,那人露在棉被之外的手已剩下了一层皮包骨,骨瘦如柴,形容枯槁。已是将死之相。赵明锦怎么也没想到,一别六年,再次相见,会是这样的情景。她一直以为,这个老头子是在哪里饮酒玩乐,逍遥快活,才忘了来观她的成亲礼。一直以为,或许哪一日老头子想她了,就会写书信给她,让她回山中小聚。一直以为……老头子在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好好的活着。“师、师父,”赵明锦轻唤了他一声,伸出手来,指尖颤抖着却不敢去握他的手,“师父,徒儿来了,您睁开眼睛,看看我。”话音落了许久,久到她以为这辈子再得不到回应时,榻上之人动了,眼皮缓缓挑开,似用尽了周身力气,却也只能露出一丝缝隙。他借着眼前微弱的光芒,看到了榻边坐着一个人。看不清样貌,只是一个时虚时实的黑影。“是……”他张口,喉咙像是受过伤,发出的声音粗厉又沙哑,“是谁、谁来了。”赵明锦的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啪嗒一声滴在了他手背上。“小锦,”赵乾猛地抬手,张开五指,不知是想去抓她,还是想去推她,“小锦,快走,快走!”“师父,”她抓住他的手,“没事了,我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赵乾像是累了,闭了眼睛,片刻之后又陡然睁开,在那浑浊的眸底,赵明锦看到了往日常在师父眼中见到的光芒。“小锦。”“徒儿在。”赵乾僵硬地偏头,看着她:“是……为师没用,连、连累了你。为师……本想着,送你回到长姑娘身边,就、就去杀了他,是为师太过自大,杀他不成,反而、反而成了他威胁你的利器。”“别说了,他没威胁我,”赵明锦抹了一把脸,“师父,我去给您找个郎中来,我现在……”“小锦……听我说,”赵乾勉强呼吸吞咽,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可怖,“当日来救我之人,是……是谁,你可晓得?”“是叶濯,是南渊的闲王爷,是徒儿的夫君。”赵乾僵硬地点了下头:“冯检的儿子,可比他老子要磊落坦荡得多,是、是个沉稳果敢,一身正气的……年轻人。他、他待你可好?”“叶濯待徒儿极好。”“那……那便好,”赵乾的手收紧了一瞬,又缓缓松开,眼底光芒便随着这放松的力道星星点点的消逝,声音也轻了,“为师这辈子,最、最后悔的,便是没有带、带长姑娘离开皇宫。她在宫中,可……可还好?”“好,她很好,她如今已是太后,再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赵明锦想眨掉眼中水雾,可那水雾偏与她作对一般,越积越多,“师父,徒儿带你回长安,带你入宫,我带你去见她。”“长安……长安……”赵乾偏开头,视线飘远,不知看到了什么,倏尔笑开,“她好,便……便……”她好,便好。只那最后一个字,终是没能说出口……、080茅屋内,赵明锦握着师父已经冷下去的手,枯坐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