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与浮天水送之间的透明壁垒终于碎裂,一直延伸到天幕之上,重重破开。那些灵气就好像归家的游子,终于能够越过阻拦的障碍,冲入浮天水送之中。他们纠缠,叫嚣,追寻着那些沉睡在永夜之境的气息,卷起一股飓风,通向了魔界。重新迈入故土的一刻,它们便心满意足。它们变成了黑气,张牙舞爪去往各自该去的归途。……阮清听到谢晋元在耳边叹息,喊她回神,说着魔族已经重归,他们都在她身后。说裴逸没了本命金蝉,也许修为尽失,却不代表人已不在世间。她听到这句,终于有了反应,站起身来。黑鸦军贴着水面,席卷天空,将整个云梦泽裹了半边。谢晋元看着阮清挥手召来诛邪枪,一身魔焰流淌,只有肩头站着小小一只青鸟。她开口,嗓音微哑:“压境四大仙门,活要见人,死,我要让他们全都陪葬。”永夜归来。她心中装满一人,而他只是别……随着阮清话音落下,云梦泽地的高空上压下千百道或威严、或锋利的气势。她仰头望去,漫天身影黑压压将她们围住,御剑的,持乐器的,召来神兽的打头站在高处,更远一些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门派,结阵撰符,凝神静气准备支援。阮清仰头扫视,发现其中有不少都是曾经的老熟人。有些见了她不屑一顾,有些神色复杂,有些对视起来连忙别开眼,还有几人,目光里满是担忧。白石生便是其中之一。这仙门联盟初建时,万剑宗是被蒙在鼓里的。待他察觉到大事不好,万剑宗已经只剩下两条路可选,加入,或者不加入。事实上,联盟组建到这一步,少一个剑宗已是无伤大雅。可白石生还是咬咬牙同意了。他打算见机行事,最差,也要让那孩子有一条活路才是。如今,到了这样的对峙关头,他才清楚,仙门这是根本没打算让阮清活。他不知道,这个从七岁就领进门的徒弟,按照祖师爷的教诲一步步教导养育的徒弟,怎么就非得落得这么个下场。如果一开始就算好了让她死,何必要如此大费周章。这一刻,白石生的道心产生了动摇。他还没来得及思索,便看到人群中有数人交错换了方位。竟是已经起了阵势。阮清身后,黑鸦大军正蓄势待发,谢晋元也谨慎地召来魔藤,护在阮清左右。可这位魔神本人却突然卸了一身魔气。谢晋元皱眉低声:“怎么回事,你不会以为事到如今还能和谈吧?”阮清皮笑肉不笑:“我没那么蠢。”“那你这……”“别问,问就是突然熄火。”谢晋元骤然抬眸,看向空中各个方位。夜空已被浩瀚星海点亮,七星灼亮的地方,果真有几位大能压阵,企图借力天道,镇压邪神。他们的算盘打的也确实响,阮清被暂且压制住了。只要须臾,便足够了。烂柯山主人的琴声向来一绝。阮清这辈子没听过如此魔音灌耳,那些音阵单单对着她二人,横批斜插,有几道堪堪划过脸旁。谢晋元魔息完整,还能护住心脉,召来魔藤缠斗。阮清闪躲几下,便已经心神震颤。烂柯山这位已然迈入归墟境,单单音阵,便已经让她受不住了。她强忍着喉中腥甜,积聚力量。她的气息贴到枯树旁的中书石上,于是魔煞印记重燃。她能感觉到,这里封印着最多的力量,也有最多她残余的遗憾。这一刻,天下是要换了新日,还是添数笔血仇,她都不甚在意。谢晋元担忧地看阮清一眼。他不清楚,在心神受过这种程度的震荡之后,她是不是还能控制好破碎的魔煞印记。曾经天理昭昭。可如今,天理却在偏帮这些故意设计陷害的仙尊们。谢晋元不禁怀疑,就连裴逸的入局都是他们设计好的。他们处心积虑,为昔日修界战力天花板的人埋下一个弱点,等待引爆。谢晋元苦笑,这两人明明单拎出来都很强。却在这群人眼中,成了制肘对方的弱点。似乎感受到谢晋元情绪的变动,阮清偏头吐出口中淤血,肆意笑道:“安心,我这个人小气,那家伙欠我的没有还完以前,决不罢休。”谢晋元:“?”阮清早已背身:“不是说好,雨停之后,还要去山下小镇玩?”谢晋元眼中划过一丝了然,无奈笑了笑。他自知是拦不住的。可他没想到,原来那个目空一切,做什么都携着三分懒散的魔尊,竟然会有一天不惧魔煞错乱,为一人试图疯狂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