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纳唇瓣阖动,没有声音,仲曲俯身去听——
“瑶……瑶瑶,拜、拜托老师。”
徐瑶仍在拉着大夫的衣角哭着求他,仲曲深吸一口气,颤声道:“好。”
徐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来:“老师,学生……无愧于心、亦无……无愧于天……地。”
有什么东西突然崩断了,仲曲深深垂下头颅:“老师……知道。”
宋影山是在察觉到法力波动时破开的门,大夫摇着头从他身侧离开。
屋内,仲曲原本花白的头发瞬间全白了,徐瑶扑在徐纳身上哭得喘不过气,猛呛一声后晕了过去。
仲曲忙接住徐瑶搂进怀中、一下一下悲痛地抚过她的后脑,他手背的骨节突着,覆着一层苍老的皮肤。
宋影山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仙君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仲曲抱着徐瑶,看着床榻上已然闭目的徐纳不说话。
宋影山看着丝丝缕缕的流光去往远方、也涌进徐纳和徐瑶身体里,缓声道:“仙神之力凡人一旦承受,生生世世都要还恩,于他们而言不是好事,仙君是知道的。”
“我知道。”仲曲笑起来,“我不需要他们还,我欠他们这一世,既不能干预生死,也合该给他们求一个平安喜乐的来世。不用还。”
仲曲望着昏睡的徐瑶,满眼慈爱:“不用还,是老师该给你们的。”
楼下是看似和平的剑拔弩张,打在窗棂上的北风卷着令人生寒的萧瑟,是入冬的前兆。
宋影山没想到,他会看到一个仙神散尽天运分给一群凡人,甘愿割舍一身神力轮为一个没有来生的普通人——他死了,这群孩子就不需要还了。
这位神域曾经的帝君,先是放弃窥天命的能力,成为无相山古松下的仙君,如今又放弃仙神之能,真正成为凡间誉满天下的司空夫子。
徐纳被葬在平辽州外,当天傍晚,最后一场秋雨淅淅沥沥如冰锥一样落下,冲走了最后的暖意。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恃长清再瞒不住南岄各地灾害频发的事情,事实上从南岄遇见徐纳的那一天起,他就有所怀疑了,只是视线被仲曲的身份吸引走,没能细想。
恃长清叫苦不迭,她好不容易稳住南岄的魂魄,结果又出这么一档子事,南岄刚与仲曲说开、放下一个心结,又猝然遭遇师弟出事和老师一瞬白头,被恃长清极力掩藏的乱世也赤|裸裸地在他面前摊开,险些要了他的命。
祝峥就差没把南岄直接丢去魔界,影魂草接连不断地送来,吊着南岄最后一口气。
南岄的身体不能折腾,恃长清在就近的郊外寻到一破旧老宅租了,把一帮人打包安置好。
仲曲将天运分给他的学生,散去一身神力压下无数怨气恶念,硬生生将灾害暂时遏制住了,转头写信请六皇子回京。
仲曲放下笔笑道:“有舍有得,如今不再受身份桎梏,倒是能随心所欲起来,做个世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