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端坐龙椅,身上是至尊无上的五爪金龙服,头戴九龙金冠,一派尊贵。他含笑看向萧玦,“怎么,如此大喜的日子,你却笑也不笑,莫非紧张?”
殿外喧闹,说明沈姝已到了。萧玦心绪不宁,转身朝萧琰拱了拱手,淡道,“皇兄见笑了。”殿中多的是不喜他的人,萧玦并不辩驳,旁人便分不清他是真紧张,还是不喜这婚事,也算对沈姝的一种保护。
萧琰转头同皇后打趣,“你瞧瞧,他竟也会紧张。”
皇后亦笑道,“七弟多年没正眼看过哪家女子,也无心婚事,如今终于被弟妹拿下,可见遇到了真心人,可不得紧张么。”
萧玦无奈,心说也就他的皇兄皇嫂,能这样调侃他了。他再度行礼,平淡得让人看不出心情,“还请皇兄皇嫂留臣弟一分薄面。”
说话间两个命妇扶沈姝进殿,萧琰笑道,“七弟,把你的新妇牵过来罢。”
“新妇”二字,仿佛一个鼓槌,用力敲在了萧玦心坎,他意识到,从今以后,他和沈姝关系再不一般。
指挥发僵的双腿前行,萧玦面无表情走到沈姝身边,接过旁人递来的红锻,自己握了一头,又将另一头递到沈姝跟前。
他心道,还好此刻他看不见沈姝的眼睛,不然恐怕发僵的便不只一双腿了。
沈姝垂眸,视线从红色缎带,滑到萧玦修长的手指上。受方才顾嬷嬷那一段话的影响,此刻她对萧玦的疼惜达到顶峰。她很想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想告诉他,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治好他。
但她抿抿唇,终究按照规矩,握住红锻一头。
跟随萧玦往前走去,到达大殿正中,沈姝听皇帝皇后说了祝祷之词,而后终于到了拜堂的一环。
一拜天地,二拜皇帝皇后,夫妻对拜。听从礼官的呼声,沈姝万分郑重地同萧玦相拜。她看不见萧玦,但她感觉得到,萧玦的动作与她同步,并无迟疑——他是愿意娶她的。
从今以后,他们便是夫妻。
礼成,众人齐声贺喜,场面浩大。无论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沈姝是高兴的。
离开奉天殿时,日已过了中天。之前辛苦爬上的台阶,现在又要费心下去。
沈姝一手执着红绸,另一手被折柳扶着,小心地一步一步下去。视线被遮t,头不能低,屈膝的时候裙摆又长,她总怕自己被绊倒。
萧玦没有扶她,却小心翼翼地配合着她的步伐,沈姝觉得,他一定不是粗心,而是有什么苦衷——想想也是,他的处境并没有那么好,执刑掌律得罪的人必然又多,小心行事也是正常。
直到莹月在身后出声,“王爷,还请您扶扶王妃。”
“也罢,”萧玦轻笑一声,语调隐约轻慢,符合他一贯的为人,“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我便扶上一扶。”
他伸手,终于扶住沈姝右臂。感受到温热与力量,沈姝心中顿时踏实,觉得便是闭着眼睛下去,她也敢了。
一路顺利下了台阶,几个太监轮流,背沈姝走过长长的宫道。萧玦一直沉默地陪在她身侧。
毕竟是秋老虎发威的季节。沈姝穿得繁复,还得费劲支撑凤冠,背上便出了薄汗。透过盖头露出的一点罅隙,她抓住萧玦衣袖,轻声问,“殿下,你热不热?”
没想到她成亲后与萧玦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沈姝问完便笑了。
萧玦没有拂开沈姝的手,他定定看着那抓住自己衣袖的柔荑,低声道,“不热。”他的体质畏寒不畏热,何况穿的当然没沈姝多。听到沈姝声音里的笑意,他忍不住纳闷:这人怎么又笑?嫁给他,便那么开心?
“没有便好。”沈姝松开手,嗓音轻快。
达到明华宫停放马车的地方,萧玦先上去,没管沈姝便钻进车内。
沈姝也未生气,小心地由折柳莹星扶上马车,进入车厢,坐到了萧玦身侧。
她是想留下折柳遣开莹星的,不说可能需要人帮忙,便说顶着日头跋涉,沈姝便不想折柳受这份苦。只是未免区别对待太过明显而得罪人,她还是忍住,温和道,“没什么事了,不必侯着,都下去罢。”
折柳与莹星施礼后下去,马车缓缓驶动。
封闭的空间内,二人一言不发,彼此的气息却明显起来。沈姝耳根泛红,想想二人上次正经见面,还是她耍赖逼亲的时候。略一思索,她转头去寻萧玦的手。
萧玦的手隐在绯色的衣袖里,更显白皙修长。沈姝伸手去抓,萧玦手指蜷了蜷,挣开,将手放得离沈姝远了些。
沈姝又去抓,萧玦还想挣脱,沈姝连忙提醒,“凤冠要松了。”
她的声音,清甜柔软,还带着两分娇嗔,令萧玦拒绝不得。何况她戴着几斤重的凤冠,极为辛苦,确实经不起拉扯。
萧玦不动了。沈姝弯唇,拉过他的手,一手握着他的手腕,另一手以指做笔,在他手心写字。
非是沈姝有意挑逗,只是现在马车外人员众多,礼部的,靖王府的,皇宫的,她并不是全都信任,有些只属于她二人的秘密,便只能悄悄来。
萧玦手心被她划得麻痒无比,他动了动,又想甩开,但想想她的盖头与凤冠,只能生生忍住。
身体僵了半边,他硬是从心乱如麻的思绪里,分出一分理智,辨认出沈姝写的东西:不,要,生,气,啦。
最后一个叹词,娇俏生动,令萧玦柔肠百转。
萧玦想说,自己并不生气;又或者,起初是生气的,但现在不气了;便是生气,气的也不是她。但这些,似乎统统不太准确。萧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气不气,该不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