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嘟囔:“你按你位子后面的按钮不是更方便吗?”很快,她自己就“哦”了一声,回过味来,很快接了下去,“本性难移,你这个机器人执行命令奉行精确无误。”
护士走过来,仰头看输液袋上的信息,询问:“叫什么名字?”
陆羽正在看cire刚刚发来的微信,心不在焉地“嗯”了几声,就没有下文了。
小谢看着输液袋被抽干空气一般蜷缩起来,说:“陆羽。”
护士把针头从干瘪的输液袋里拔出来,戳入旁边悬挂着的三袋输液袋中的一个。“这么年轻可以再快一点。”护士用手指拨快了滴壶里的水滴,后面的喇叭又在呼唤护士,她转身看了一眼屏幕,急匆匆走了。
凌晨的急症室渐渐人多了起来。小谢的位子让给了其他打点滴的病人。他就靠在不远处的窗户边,像哨兵站在岗亭里,始终注视着输液袋子。
陆羽发给cire的文字删了又写,写了又删,她犹豫不定,余光扫到小谢,叹了口气,“总不能这样站一夜。你过来,我们坐一个位子。”
小谢坐在一人半宽的扶手椅上。陆羽并膝横过来坐在他腿上,单手环住他的脖子,枕着他的胸膛,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陆羽说:“大c说,你和我的热搜是她经纪人让公关公司顶上去的。都是因为版权问题。她打断歌剧,唱了那首没有得到授权的歌,惹上了官司。经纪人把其他新闻的热度推上去,这两天最抓人眼球的爆料就是你的恋情了,所以——”
小谢说:“她能主动告诉你,是怕失去你这个朋友。cire是个很好的队友。”
陆羽说:“嗯。大c向我道歉,说损招虽然不是她出的,但她也没有很强硬地阻止一切发生。她说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在她近几年的人生中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可想了一天一夜,还是觉得要告诉我一声。”
小谢用手指转着陆羽的头发丝,“是她帮我们。其实,我不太明白,她为何如此愧疚。我们的恋情曝光——不好吗?”
陆羽把手机屏幕压在小谢胸口,搂他搂得更紧,“你是不染尘世的神,不知道世俗的力量有多可怕。很多人——我不是说你,是可以把爱情和婚姻分得格外清楚的。有些人你可以和她恋爱,却不能和她结婚。和财力和地位相差太远的人结婚,别人即使不说,也会觉得你别有企图。”
小谢安静听着陆羽的话。
陆羽问:“我父母这样对你,你觉得难过吗?”
小谢道:“不,我羡慕你有这样的父母。”
陆羽轻轻问:“你有没有想过,谢崽崽的父母看到了新闻,会做什么?”
小谢问:“会做什么?”
陆羽闭上眼睛,顿了很久,嗓音潮湿微颤地说:“不知道。反正——我不怕。”
小谢说:“我以前只期望任何人不伤害你。现在,我期望任何人都不能让你伤心。”
陆羽笑道:“傻子,做不到的。我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啊。在乎你越多,能让我伤心的事越多。遇上伤心事,我也只会哭得越伤心。”
小谢愣愣地说:“遇上一个人,本来只是想远远地看她一眼,后来不甘心,努力把她变成近在眼前,再后来,就想一直都留在她身边。这就叫贪心?人和人相处,不可能随时抽身的对吧?”
陆羽轻轻“嗯”了一声,“所以啊,别轻易丢下我。”她极快地接了下去,“啊,生了病,就多愁善感起来。我们明明在说cire的事情。”
小谢眨了几下眼睛,沉思了一会儿,问:“对于cire,你觉得愧疚吗?”
陆羽眸子一闪,她因病而脸色苍白,因输液而在八月发寒,“嗯。她全心全意和我并肩作战。可我对她做不到磊落。我不能告诉她,我想要把蓝血踩在脚下,关闭星火游戏。游戏关闭了,那些玩家——包括cire,会怪我截断了他们的捷径吧?是啊,是通往成功的捷径。这个捷径我也曾踏上过。我一时兴起,拼命想要加入,又后悔了,就想断了所有人的路。我是不是太专制霸道,太不要脸了?”
小谢的手指穿过陆羽的头发,有力温柔地压着她的头皮,将她按在肩膀上,“别想了,好好睡觉,身体才能恢复得快。”他接过陆羽的手机,塞进书包的表袋,“手机没收了。”
“专制的是你。”陆羽并不做挣扎,她的确累了,慢慢闭上眼睛,“小谢,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进入这具身体的?”
旁边的病人悄悄投来探究的目光。
陆羽发现了,但满不在乎,就让这个病人把他们两个当成是说说火星语的神经病吧。
小谢说:“我本来只是栖息在服务器上的幽灵。谢崽崽是掮客发掘的一名试玩员,在签订合同后的那天出了车祸。他的脖子后被植入了芯片,我就是通过芯片进入他的身体的。”
陆羽含糊地“嗯”了一声。
小谢褐色的瞳孔一沉,“陆羽,等你出院,我会把你皮下植入的芯片取出来。那东西会伤害你。”
陆羽说:“我知道,芯片可以造成我神经不可逆的伤害——脑死亡。我也知道,他们用芯片能够要挟你做任何事。剧院的事就是一个例子,不是吗?”
“是。任何事。”
“当心啊,星火。一不小心,你就失去我了。”
小谢顿了良久,仿佛是等陆羽睡着,他喃喃自语:“陆羽,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从我来这里的那一刻,就应该由我来终止游戏。”
陆羽眼球在眼皮下动了动,却没有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