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初次做新娘,那满头的珠翠凤钗颇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幸而霞帔还算妥帖。
正要掰指头数落那无聊的婚姻,说起做新娘子的苦处来,却只听得院内丫头惊叫一声:
“有贼!”
亦章哪管身上这许多累人物什,直蹚身奔赴内院,正是那给娘亲看病的访医游僧挟持着人质,尖刀抵住丫头的脖颈,伤口渐次加深,一道红痕已流出了几条刺目血道。
“金陵明珠在我手上,放我离开,我不杀人。”
那游僧直视亦章眼眸,挟人步步后退,实是让人难以近身。
正是进退维谷之时,亦章心生一计,拔起头上的金簪向丫鬟的方向掷去。为了不伤丫鬟,实则她故意偏移了些许距离。
那一道金钗附上了明净玄虚的内力,如一柄长枪穿透云霄,直奔着僵持中的二人而去。
游僧哪知其中玄虚,见此情势猛然松手,丫鬟知晓其意转身便逃。
陈亦章果断飞起一脚直击游僧胸口,奈何游僧见招反应敏捷,双臂螳螂格挡只是踉跄几步。
新娘子仆步腾挪,一掌打在意欲逃跑的贼人后背,那招式的威力甚猛,游僧当即倒地。
她试探着上前查明游僧生死,却不料被反将一军。
“不好,其中有诈!”
游僧散出满袖的长眠散,迷倒院内众人,又给府内旁人使了定身术,携明珠逃之夭夭。
与此同时,昏迷的新娘子消失了。待她醒来之时,已是着婚服被五花大绑,身居异处。
新娘子被劫走的消息传到林府时,新郎官林湛如已然随花轿队列到达陈府,恰好与亦章的外祖父母一齐抵府,见众人被迷得七荤八素、东歪西倒,庭院里遍地,又惊又怒。
神志不清的家伙们喃喃自语,两位老人方才得知是被人设下了调虎离山之计。
林湛如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却无处发泄,只能无力自捶墙。
他虽与那位姑娘素不相识,对这桩婚事也并无什么兴趣,但人皆有恻隐之心,仅从这些人间寻常之情出发,他也希望亦章平安无事。
少年同亦章的外祖母依次为府中众人解穴,一道确认了东厢房的亦章母亲安然无事后,丫鬟小厮们渐次醒来,听闻他们言语中屡次提及“天数阁”一处,湛如看到了希望之所在。
“我要去寻她,”湛如喃喃道,攥紧了拳头,“我要去寻她!”
“她此刻或陷于危难,恐有性命之虞!”
赤红的衣冠宝带随着少年人激烈的语气阵阵战栗,其腰间的剑似乎应了主人的话语,竟铮然作响起来,下一刻便要自发跳出剑鞘为主人所挥动了。
“湛如,大丈夫绝不会逞一时之快,贸然行动救人。为今之计,还是先按兵不动。”
冷冷的话语打断了少年人的所思所想。
陈府混乱之中,林老爷闻讯赶来,眼底闪过一丝惊异,却很快归于波澜不惊,只捻须作叹,幽幽地作壁上观。
“若是如此,孩儿也绝不会做个懦夫。人命关天,请恕孩儿无法从命。”
林湛如肃然长跪于父前,咬牙掷下一语,起身后,方才迈出一步,数十把利刃将其团团围住。
已是日落时分,利刃上仿佛沾染了火焰的色泽,像篝火般发出嗜血的吐息。
“现在出发,明日你如何面见圣上?”
林大老爷淡淡吐出一语,挑眉抚髯,旋即背身缓步,于人群中默然离去。
*
却说亦章被绑,抬眼只见匾上明晃晃的几个大字:
“天数阁”
半日前刚刚作客此处,故地重游,也许再也不能脱身了。
没来由地,新娘子心中漾起一丝坦然与从容。
还没来得及思索自己身上的绳子有何种解法,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亦章姑娘前来拜访的方式真是别致,不知本座的待客之道可还让你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