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着,他耐心回答,听过李四、王五、钱六也去挖矿运矿,家人们长吁短叹,老母亲让他干活的时候帮衬点,毕竟邻里邻居几十年了。战乱里,能一直当邻居是大家的运气。一同长大的其他三个,残的残、废的废,就张三最好,但几次报名参军都被刷了下来,因为他是家中独子,没了他,一家老小难以支撑。城外煤矿缺人手,衙门招人,身体好的挖矿,身体一般的运矿,不仅仅男人报了名,女人也去。幽州城是个有血性的地方,严冬酷冷,也毫不掩盖!王府畅风园正房,暖房里温度与外面相比,温度很高,湿润松软的土壤里探出了一个又一个小芽芽,纤细的茎顶着两片稚嫩的叶。初生的状态看不出它们的品种。冬日里长出来的绿色,哪怕是杂草,依然心中欢喜。沈大姑娘手持画本聚精会神地画着青菜嫩苗,在她笔下,纤瘦的嫩芽多了亭亭玉立的仙意,少了几分写实的朴素。杨久端了一盆绿色的植物过来,它们长在竹筒里,上面青葱亭立,下面圆胖的球茎挤挤挨挨。“大妹妹,回去的时候带上一盆,青蒜可以吃了,用腊肉炒一个肯定香。”“像水仙花。”不管看几次,沈琦都觉得好神奇,她随父母来北境也有五六年了,鲜少在北境的冬天看到绿色。“水仙可没法吃。”杨久俏皮地眨眨眼,犹如抛彩蛋一般一个个揭晓惊喜,“豆芽也孵出来啦。”“真好,我在家也和阿娘孵过豆芽,但太冷了,豆芽出不来。”沈琦懊恼地皱皱两道柳烟细眉,为过去的不成功默默叹气。“以后就好了,家里有了暖炕,能自己孵黄豆芽、绿豆芽、花生芽的,给凉冬添点蔬菜。”“阿九,你真有法子,用上暖炕之后家中暖和了许多,再也不用抱着汤婆子还半夜冻醒了。”沈琦像是想到了什么,抿嘴轻笑,“阿弟嫌弃太热,和爹爹抢着炕尾睡。”沈家的暖炕按在了西厢,左右两间各盘了一张,左边沈千户夫妻带着小儿子住,右边是两个女儿住着。两张炕烧着,中间的腰屋温度也升了起来,一家子吃饭说话都在此处。杨久是南方人,园林见得多,千工床、架子床见过不少。别看炕是在她的提议下做出来的,长这么大还真没睡过。王府正院的东厢盘了一张炕,烧了一晚就停了火,王爷没有提起、杨久也假装没看见,二人默默维持着以往的生活,一个睡床、一个睡榻,在一个空间。“阿久。”沈琦推了推杨久。杨久回过神来,“啊?说到哪里了,刚才走神了,没注意,抱歉。”“阿九,你想什么呢?”“没什么呀。”杨久揣着明白装糊涂。沈琦指着杨久的嘴角,“你在笑,笑得甜甜的。”杨久愣住,她抬手摸向自己的嘴角,那儿扬起了弧度,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在笑。心中恍惚,鬼使神差的她想起了现代时与朋友的对话。牡丹二十多年的杨久没有真正的恋爱过,上学时有过好感的男生但都因为自己不主动的性格成了不诉之于口的暗恋,等工作后,热心人安排的相亲一场接着一场,她对感情更加的茫然无措。她问朋友,什么是喜欢?朋友说,喜欢就是你想到那个人就会开心。她说,那真没有遇到过。“阿久。”杨久慢半拍地说:“抱歉,我又走神了。”沈琦好奇,“你在想什么?”“没什么。”杨久主动回避,绝对不说。沈琦捂嘴轻笑,“不问了,你都害羞了。”“哪有!”杨久矢口否认,视线乱晃就是不看近在面前的沈琦,她嘴角小幅度的勾起,不自觉地咬着下唇。“耳朵尖红了。”“那是热的。”杨久转身就要跑,落荒而逃。沈琦拉住她,“阿久,我不说了啦,你帮我看看画的如何?”谈到正经事儿,杨久稳了稳心神,转过去看沈琦的画,“和此前比有了很大的变化,大妹妹你真厉害,不过半日画风就改了许多。”沈琦原来的画重写意,现下大多数画都是如此,重写实的界画随着朝代的更迭慢慢变得不流行,当朝画师已很少用界尺引线作画。写意的重意境,会留白,借画抒怀,但不是杨久需要的,她需要的是科普读物中犹如拍照留下的影像,作为耕种笔记的插图,便于日后回顾、比较和总结,毕竟她不咋会种田……灵魂画手更不会画画。沈琦收起画本,柔柔地说:“还需要改进,与阿久你形容的插图还差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