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目送着吕谋忠骑马扬鞭,在车驾护送之下绝尘而去,古骜不由得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又转头向回走了。往昔与怀歆两人提起这位汉中郡吕太守的时候,尚不觉得,如今一看,他与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却是完全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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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时江衢郡太守廖勇,早就在郡府门口亲自迎接了吕谋忠之车马仪仗,恭道:“钦差大人!廖某久候多时,不知您已入郡!”
吕谋忠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翻身下马,拍了拍绣蛟金纹宽肩之上的细灰,一抬手就将马鞭递给廖勇。
廖勇如今年过四旬,自视也是大权揽怀的一方豪杰,这下见马鞭伸到面前,脸色不禁微微一僵,可当下立即又缓和了过来,挂了笑颜,接在手中立即转交给了下人,赶上几步,道:“老哥哥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弟能到郡界处相迎啊!”
“不用你接!”吕谋忠摆了摆手,径自入了内堂,廖勇忙招呼着侍者:“还不快迎吕太守?”
进到了内室,吕谋忠不请自坐,一个撩袍便坐到了主位上,相隔一台案几,廖勇笑着亦提袍坐到对面:“不知您这次远来,是何事啊……”
吕谋忠挑眉:“皇上着我来嘉奖你,说你守卫山云书院有功!”
“哦!”廖勇露出如梦方醒的表情,叹道,“原来是这个事,我还以为什么,这等守土小事,还能算功劳?圣上还真是爱惜我们做臣子的啊!”
吕谋忠看了廖勇半晌,忽然伸掌一拍案台:“你也知道不算功劳?!”
廖勇一怔,随即缄口不言。
吕谋忠冷笑道:“我顾念着和你同袍之义,劝你两句。皇上心善人好,才夸你守卫书院有功,可若是外人不知深浅地看过去,又会如何啊?会觉得你廖太守拥兵自重,强占山云书院……你看看,你看看,如今元蒙院中,廖家子弟,十之五六,你让有心人看了怎么想?”
廖勇有些招架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就……就是怕有人在皇上面前,离间君臣之谊啊……”
“嘿嘿……”吕谋忠勾唇又笑了两声,“你这儿的事,我会美言几句,禀告皇上。”
廖勇忙起身相拜:“那还真是多亏老哥哥了!廖家的荣辱,都系在老哥哥身上啊……”
“嗯……”吕谋忠坐着看了廖勇一眼,“你知道就好。”
廖勇额前布满冷汗,嘴上仍是恭敬:“弟怎么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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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边古骜送走了吕谋忠,便再次回到山云子舍中,却见诸武人已经撤去了,古骜进到舍内,却见客人已无,茶盏微凉,只余侍者正躬身在收拾打扫。
云卬亦不在其中,一个老仆在给山云子捶背,古骜挑帘而入,脚步声近,山云子睁开一线眼,道:“骜儿,过来……为师正要寻你,说几句话,你坐下。”
“是。”古骜依言,危襟正坐。
山云子看着古骜,摆了摆手,令侍者都下去了,阖上了门,山云子终是叹了口气,道:“……小马驹长大了,总是要驰骋天下。你如此好学,老夫是舍不得你才不愿意你离开。但是谋忠说得对,我总不能看着你一辈子……”
“……老师?”古骜闻言,大约能猜到下言,不禁神色渐肃。
“这是老夫给你写的荐信,分别是予颍川、河间、济北、渔阳、上党、巨鹿郡之太守的,你可持荐信,直入郡府相见。一路行去,你也去看一看这天下罢……”
“那……老师您的身体?”古骜有些担忧地道。
“有云卬在,你莫要担心。老夫能教你的,都教你了,你去周游四海罢……你当知,我教你这些,不是为了令你侍奉我,而是为了令你为天下有所裨益。你侍奉我身周,不如做出一番事业,令老夫慰藉啊……”说着,山云子忽然咳嗽了起来,古骜忙起身伸臂相抚,老人渐平了气息,这才又道,“吕太守虽对寒门之人总是另眼相待,老夫亦向他称赞你。可最后身归何处,还是要你自己定夺啊……”
“……是,学生谨遵老师教诲。”古骜伏身,“老师教授学生良多,学生无以为报,只有以致身天下以谢……”
“既然知道,就去罢,去收拾行装。行前,来与老夫告个别。”
古骜眼眶微红:“是。”
在山云书院内,山云子为古骜定下了行程,而在江衢郡郡城之中,太守廖勇此时却在吕谋忠之车驾刚浩浩荡荡地离去不久,便在内室中一掀案台,茶水都翻,尽洒了遍地。廖去疾在外处理郡务方归,这一幕正撞入了眼帘,他忙上前几步搀扶住廖勇,问道:“父亲……这……”
廖勇甩袖破口大骂:“跑戎商的破落户!仗着自己是天子宠臣,骑到廖家头上来了。入郡也不通报,带着他那些私兵就在江衢乱窜,不懂礼数的老东西!要不是看着我父兄大计……”
廖去疾在旁劝慰道:“父亲,您莫要生气,别为一个出身下贱的人气坏了身子,又是何必?”说着廖去疾招了招手,令人从外给廖勇又端了一杯温茶,双手奉上。
廖勇看了一眼廖去疾,原本这个儿子是最令他满意不过的……不过今日廖勇也不由得痛心疾首地慨然而叹:“去疾啊,他既临郡界,家中部曲为何就没有及早发现这老儿?若不是他在书院打出了仪仗,我身为太守,竟不知道他已入地界……唉……他这是当我廖家如无人之境啊!”
廖去疾一时也觉得蹊跷,皱眉道:“父亲息怒,去疾定一查到底。”
廖勇这才从廖去疾手中接过了茶盏,啜了一口,温茶下肚,这才放缓了语调,冷笑一声:“不过,我看小老儿这宠臣也当不了太久了……京城不是都传说,那位已病得人事不省了么?……小老儿还能跋扈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