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着镜子也拨了拨自己的一头乱发,脑中幻想她把我拍成胖了三十斤的范冰冰。
经纪人给我使了眼色,嗯,这是要让我借机问问题。
我清了清嗓子,连忙随机应变,“您拍好莱坞片子时,造型是怎么确立的……”白莲花和摄影大师诧异地看着我。没错,是我,元气中年少女福子,我不会放弃的。
经纪人大翻白眼,终于把我连拉带扯地推了出去。
摄影棚门口,刚刚在化妆室被冷落了四十分钟,几乎快站成一尊佛像的我,坐在台阶上,点了根烟,觉得此刻很电影。在白莲花那儿遭受的窝囊气翻上来,又沉下去,又翻下来。
刚才我就应该黄鼠狼掀门垫子——给他们露一小手。手机开始录音时,应该正色跟那些不安静的助理说:“亲爱的,能尊重一下我的工作吗?我跟花姐正在很专业地做采访呢。”然后那群小助理肯定不敢吱声,白莲花也会正襟危坐,被我的气场镇住,化妆间会变成审讯室。
你整容了吗?白莲花会坦白从宽,说她的脸就是中国整容技术的实验田。
你改年纪了吗?她生怕抗拒从严,说她四十了,都快停经了,每次路过广场,她都忍不住要从保姆车下来跟大妈们一起跳广场舞。
这么想想,她也怪不容易的,这么大岁数还没结婚,应该没有性生活吧,跟我一样。兔死狗烹,唇亡齿寒,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涌起一堆排比句,有点心软了。我何德何能,被人家白莲花冷落,最适合我的生活应该是坐在售票口卖票啊,离她最近的时候,也就是中午吃饭时在同事嘴里听到她的新闻而已。我现在都混到离她一米远,近到可以亲手掐死她了。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人家白莲花长得那么好看,年过半百了,还一副经得过iso9001认证的娱乐模范生架势一直在努力呢,我长成这样,人家媛媛姐还对我委以重任,我如此幸运,怎么还有空在这里计较自己的自尊呢?
想到这里,我自己都感动了。福子啊,福子,你真是向日葵女孩,永远向着阳光看。不,向日葵中看不中用,我是葵花盘子,不中看,但中用,葵花籽儿还能嗑呢。
我元气满满,把烟头大力摔在墙上,“加油,你是最棒的!”我振臂高呼。
一个男人不知道何时在身边出现。不知道是不是他站的位置不对,他背对着太阳,一部分阳光从他身上蔓延出来,刺得我睁不开眼。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这光照得我羞愧地想立即转行当发型助理amy,或者美容师小芳,因为只有他们才有在公共场合精神喊话的合法资格呀!
光的声音带着睡不醒的被窝味,“哪有人这么咒自己,说自己是最胖的。”他走近,嘴里叼了一根烟,“你是想说你是最棒的吧?”
不想让他靠得太近,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何况他不是一般的男孩,是明星啊。郝泽宇。
其实我挺惊讶,活人长这么大了?印象里他还是小孩呢,十八岁参加选秀那模样,在电视里哭得梨花带雨的。我看的时候挺烦的,因为我特喜欢的一个长得像吴彦祖的空少没pk过他,你哭屁啊,把我的小吴彦祖都哭走了。面对这些选秀出来的少年们,我总有《夏洛特烦恼》里马冬梅见到老师的惊讶:“您还活着呢?”
我当年爱的小吴彦祖已经没有消息,而郝泽宇还活着,支撑着两条从肚脐眼就开始分叉的大长腿,脸上带着被千军万马爱慕过的痕迹,脑袋带着睡跑偏的发型,叼着烟,出现在我面前,管我借火机。
我自摸了好一会,才发现打火机被我放在了台阶上。郝泽宇把手伸过去要拿打火机。
我没递给他,直接给他点火,习惯性的。职业给人点火的,其实我也没啥烟瘾,不过《时尚风潮》的姑娘们都抽烟,我为了显示会来事,也练就了抽烟和随时给人点烟的技能。她们点烟不找打火机,直接喊福子,我就一脸笑容地举着打火机过来了,“来了,您抽烟呐?”
郝泽宇不知道我是服务型人格,还跟我客气:“我自己来就行。”
“捎带手,捎带手。”郝泽宇扶着那根烟,我把打火机举了过去。
但火机打了好几下,还是没打出火,我和郝泽宇就僵在那里。
靠得挺近的,他脸上的白色绒毛我都看得清楚,近得我都湿了,我是说腋下。
我连忙调整了一下阀门,继续打火。哪知道火噌的一下喷出来,燎了郝泽宇一脸,前面刘海都着了。
郝泽宇连忙拍头发,我急中生智,赶紧把身上的披肩脱下来。今天穿了一个露肩膀的裙子,披肩明明是遮丑的,现在成灭火工具了。手忙脚乱一阵子,火终于灭了,我膝盖一软,又习惯性跪在地上。
郝泽宇吓一跳,赶紧扶我:“你咋了?”
我带着哭腔:“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你先起来。”
“把你脸烧坏了,我真赔不起啊。”
“不用不用,你看,我这脸不好好的,没红没肿的。”
“啊,真没事啊?”
郝泽宇伸脸给我看。谢天谢地,脸没烧伤。
“行了,你起来吧,被人看到,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我终于起来了,内心依然沉重,“那……你头发怎么办?”
“烧得挺厉害的?”
他刘海烧没了,发型变成了沙宣手册上那奇形怪状的女性短发,我咋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