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倦沉默三秒,哇地一声破防了:“老师!”陆清则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翻了个身,从鼻子里哼哼:“嗯,离我远点,说。”冬天睡在一起的时候,夸他是贴心的小棉袄,等到夏天就翻脸无情,赶他远点。老师怎么这样!宁倦眼眶都红了,咬牙切齿地看陆清则没心没肺的样子,气闷地爬到一边,活像个被负心汉辜负了的小媳妇儿。然而陆清则依旧一动不动,没有反应。宁倦吸了吸鼻子,声音都在发抖:“老师,那只鸟就比我还重要吗?”陆清则都快睡着了,朦朦胧胧地思考:鸟?什么鸟?鸟什么?宁倦盯着陆清则无情的后脑勺,瞪了半天,也没见陆清则有回心转意的意思,眼眶更红了,兀自委屈了好一阵,最终气抽抽地伸手攥住陆清则寝衣的一角,狠狠拧住,闷着脸闭上眼。虽然被陆清则气得肺管子疼,但淡淡的清冷梅香萦绕在身周,依旧让他感到十分安心。宁倦独自气够了,终于生出点疲倦,意识渐渐开始失陷。耳边忽然传来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夜色静谧流淌,纱帐低垂着,将拔步床围出片小小的空间,一阵窸窸窣窣过后,嫌弃他太热的陆清则靠过来一些。他睡前又被按着灌了碗药,含过蜜饯,虽然漱了口,开口时仿佛还带着蜜饯香甜的气息,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嗓音带着迷迷瞪瞪的困意:“什么鸟不鸟的,你最重要。睡觉。”然后倔强地画出底线:“别靠太近,真的好热。”宁倦的那点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声睁开眼。陆清则面对他侧躺着,鸦睫密密低盖,衬得肤色很白,在夜色里也如一段冰雪般,眼角的小痣尤为好看,将这幅清冷的美人画点得愈发精致。怕热又怕冷的。朕的先生,娇气些也天经地义。宁倦的气彻底消了,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按捺着自己,没有伸出手去惊扰他。只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咀嚼陆清则迷迷糊糊的那句“你最重要”,越咀嚼心里越甜滋滋的,胸腔内的那颗东西不争气地蹦跶个不停,让他没办法踏踏实实闭眼入睡,浑身都充满了无处发泄的精力。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倒是越来越均匀了。陆清则已经酣甜入梦。宁倦忽然生出个冲动,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试探着小声叫:“老师?”陆清则睡得很沉,没有反应。宁倦很喜欢陆清则的字。可是其他所有人都能随心所欲地叫的字,他却不能,他若是叫了,就是不敬师长。但他就是很想叫陆清则的字。身边人睡梦沉沉,无知无觉。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无人知晓的深夜,年轻的皇帝眼睫轻颤,心如鼓擂,低低地叫出滚烫烙印在心口的字:“怀雪。”即使没有得到回应,宁倦的心底也生出了几分满足。可是很快,这股满足便转为了更大的空虚。方才觉得满足的心口好似塌了一块,贪婪渴求,除了叫名字以外,似乎还能再做点其他的什么,来昭示他们之间的独一无二。人生而欲壑难填,总会贪求更多。这次他想要叫陆清则的名字,下次他会想要什么?宁倦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地不敢再多想,闭上了眼。隔日下午,迟迟未至的探子终于风尘仆仆地进了宫,带来了江右的消息。作者有话要说:陆清则(自认解决问题了):万事不愁,呼呼大睡。宁倦:(翻来)(覆去)(越想越委屈)(咬被子)(呜呜咽咽)(开始发朋友圈小作文)“集安府一带洪水决堤,沿途淹没数个村庄,溺死者众,浮尸千里。”头一句话出来,就让陆清则和宁倦一同变了脸色。如户部尚书所言,南方年年水患,求朝廷拨款支援,不断兴修水利,加固河堤,百万两真金白银砸下去,不至于砸出这么个豆腐渣工程。这还未到雨季呢。恐怕这真金白银都砸进了某些人的荷包,而不是河道。宁倦的脸色看不出喜怒,指尖轻点桌面:“继续。”探子的头埋得更低:“南方日渐炎热,属下往回赶时,正巧发了疫病,江右巡抚潘敬民下令,将大半江右封锁包围了起来,属下废了些功夫才得以出入。”崇安帝在位时不理朝政的后果显露出来了——地方官员阳奉阴违,压根不把新帝看在眼里,为了政绩和官途,肆意瞒报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