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则啧了声,小声教训他:“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姑娘,明明都生得很好看。”这话活像一瓢油,把宁倦心底的那股无名火浇得更旺了。俩人窃窃私语了两句,便到了位置,众人平身赐座。宁倦自然坐在首位上,陆清则坐在宁倦左手下。江浙巡抚李洵先敬了酒,先吹了遍宁倦,再表达了江浙全体百姓对宁倦的热烈欢迎,宁倦心里窝火得很,却又不能发作,只能闷闷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陆清则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不喝酒,只吃吃菜,看看风景。荷风楼坐落在西湖畔,夜色里丝竹阵阵,清风徐徐,岸边杨柳依依,笼罩在夜色里的湖水波荡着月色,荷风送香,景致甚好。他前世身体不好,很少出远门,这还是第一次来临安,亲眼见到西湖。等宁倦掌握大权,站稳脚跟了,他也能四处走走了。陆清则偏头走着神,宁倦的余光一直落在陆清则身上,见他没看席上的美人,而是望着外头,心情稍霁。酒过三巡,江浙布政使捋了捋胡子,笑呵呵地道:“陛下远来,还没尝过临安特产的女儿红罢?不如让小女为陛下献上一盅。”乖巧坐在他身后的少女羞涩地抬起头,眉眼盈盈,柔情似水。宁倦握着酒杯的手一紧,下意识看了眼陆清则,就看到陆清则收回了瞅着外面的视线,饶有兴致地望了过去。又来了!宁倦瞬间心火大炽,脸色冷下来:“不必。”敲冰戛玉似的一声落下去,气氛霎时僵住,那个姑娘也有点不知所措起来。陆清则不赞同地瞪了眼宁倦。不喜欢就不喜欢,何必这般让人家下不来台?接收到陆清则的眼神,宁倦更郁闷了,但还是忍下了火气,声音淡下来:“夜里寒凉,诸位大人的千金在此吹风,朕心不忍,都去隔壁雅间避避风罢。”这话出来,气氛稍微好了点,那个难堪的少女脸上的红霞也褪了下去,只是依旧有些茫然。只有在场的官场人精们明白了:陛下对他们的女儿没兴趣。新帝不近女色,那看来接下来的舞女也最好撤掉,免得惹得陛下不快。一屋子的美人都退了出去,陆清则没有看的了,宁倦总算松了口气。用完了晚膳,没能讨到好的众官员又极力邀请陛下与帝师上画舫游湖。好在这次宁倦不再推辞,给了面子,只是陆清则却没能作陪,出了荷风楼,他便低低咳嗽起来,遗憾地先离了场。众人也没感到奇怪——陆清则一看就病秧秧的,这么个药罐子,能坚持到酒席结束就不错了。一部分锦衣卫护送陆清则回行宫,余下的人则登上了画舫。因为宁倦的到来,今晚西湖附近都被清空了,往日繁华的画舫夜景,也只独留一艘,空荡荡地穿荷而过。风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琼田。夜色下的西湖明月幽幽,美不胜收。虽是做戏配合,望着这景色,宁倦的心情还是好了几分。西湖盛景天下皆知,临安府又是陆清则的故乡,他不免多了几分好感,漫不经心地想,待江右的事情了了,给母亲祭拜过后,可以回来一趟,与老师泛舟游湖。再让老师带他去以前住的地方看看,让老师给他介绍一下他长大的地方。光是这么想想,被一群心思各异的人围着的烦躁也消了不少。人群里,几道暗中的视线落在宁倦身上,眼底有几分疑惑。首辅大人是不是高看了这小皇帝?看他如此醉心游乐,分明就有点乐不思蜀了。露过了一圈面,宁倦才回了行宫。当晚深夜,随行的太医忽然被召进行宫内殿,很快,陛下吹了风头痛、外加上吐下泻的消息就传了出来。陪行的官员们全都吓白了脸,跼蹐不安,生怕降罪到自己头上,赶紧派人去检查了一番荷风楼上下。等到白日,守在行宫里的禁军才放了这些一晚上没睡着的官员进了行宫。满屋的药味,隔着层纱帘,众官员看见昨日还精神奕奕的陛下没什么精神地躺在床上,可能因为夜里吐了好几回,嗓音也哑下来:“水土不服罢了,不必大惊小怪,都回去吧。”长顺也安抚了众人一番,亲自送着这群官员离开,折回去时与出来取药的陈小刀撞上,俩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一行白鸟自上空掠过。长顺丧着脸抬起头。陛下和陆大人……您二位可千万不要出事啊。长顺正焦心的时候,露过面后趁夜脱身的陆清则和宁倦,已坐着马车进入了江右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