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摘下那样重要的画来,原本是为了做什么呢?”
此时月光又黯下去,冰轮隐于云间。
“求官。”虞愔面对王煦,可以直截了当,无须多余的粉饰。
是了,明知如此,又何必听她亲口道出呢?
她欲入庙堂之心,早已昭然。
那样超尘拔俗的人,怎甘心一辈子卧居静山别苑,不去擎舟搏浪,力挽狂澜?
只有他,才甘愿一辈子做个不鸣不响的山水郎吧。
王煦抑制住心中的落寞,不让虞愔察觉分毫,仍温言对她道:“虞小姐不必担心,煦,愿意帮小姐向老师陈词。”
陈至看到此时方对王煦有所改观,勉强将手中的剑背在背上,不再赶他走。但神情依然不甚耐烦。
虞愔说:“王公子非官场中人,许老枢相亦早已致仕,你二人平素只论画技,如此,岂非令王公子为难?”
这件事的确不是易事,但对她的事,他心甘情愿,倒也算不上为难。
王煦道:“煦是老师言传身教十七年的学生,煦不去说项,又有何人能解小姐面前之困局?”
陈至便不爱听了:“你这是什么话,仿佛没了你,阿愔便寸步难行了。那个什么老不死的,我去将他捆了来,用剑抵在他脖子上,看他敢不以阿愔马首是瞻。”
“陈至。”虞愔打断他,复对王煦合袖揖一礼:“那虞愔,又要欠王公子一个人情了。”
王煦惨然一笑,心道即便欠下再多,我亦不会忍心叫你清偿一分的。
只盼你,不要如此客气疏淡地向我言谢。
虞愔沉吟时许,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澄心怀璧(三)
她对王煦说:“王公子不必当面开口,明日,在许府后山的抱雪草庐前,为虞愔画一幅画即可。”
许府曾为枢相府,永安年间,先皇重礼义,大战未起,国库充盈,便依山敕造了枢相府连同山后清凉避暑地,共计百亩。
彼时许安忧心朝政,觉得一间书室足矣,还曾上表言枢相府修造过于靡费。没想到改朝换代之后,后山成了他怡然自乐、颐养天年的地方。
他发妻已逝,一子远游,一女出嫁,多年前他便将后山开放,供建康城民宴饮集乐,略解他老无所依、空庭孤寂之殇。
也因此,许老枢相致仕多年,名望依然很好。
抱雪草庐建在后山一片璧湖之前,取“抱怨雪耻”之意,足见青年时壮志未酬。
草庐前湖光山色,湖面天光云影,最宜作画写生、挥洒胸臆。
虞愔让王煦将画址选在此地,一来便于引起许老注意,二来身临其境,思及旧情。画作本身就是怡冶性情、饱含情愫的事物。
不得不说,她在揣测人心这件事上,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性。
可看得太透,会不会凌高而不胜、渐渐无人相与共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