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芜掀帘进来,将一个斜插着几支莲花的歌窑胆瓶放在案几上,往上洒了点水,好让花开得更好,同时瞄了一眼沈月枝劝道:
“姑娘不要贪凉,方才午膳用得少,等会儿少不得要用些冰镇的果子,姑娘小日子马上来了,到时候可又要喊疼。”
沈月枝体质偏寒,气血淤积,每每月信期间都疼得脸色发白,一直都在喝药调理。
沈月枝将折扇搁下:“知晓了。这莲花开得倒好,一股子清香怡人。”
绿芜想起一事道:“方才回来时碰见门房的人,说老爷今日要晚些回来,应该是忙着筹备几日后讲学一事。”
这件事沈月枝也有所耳闻。本朝历来每位皇帝都会在国子监讲学,以激励学子奋发有为。但除了天子,案例还会有一位朝臣……
绿芜接着道:“听说这次讲学的臣子是闻大人呢。”
沈月枝心下了然。
闻晏十九岁就三元及第,握瑜怀玉,是天下学子心中的楷模,圣上选他讲学乃无可厚非。
她目光垂下落在折扇上。那正好,她可以将东西送出去。
傍晚时分,墨色晕染开,天边还残留着一抹艳红,似胭脂般交织,晚风渐起。
用过晚膳后,沈月枝换了一件素色纱衣,松松挽了一个发髻,坐在八角宫灯下看账本。
皎皎光芒投下,沈月枝瓷白的侧脸似羊脂玉般,青翠的翡玉耳坠凝出一点润泽的光,清眸水润,唇色是浅浅的粉,像一池春水盈盈动人。
花描将乐青花压手杯轻轻搁在案几上,嘴里劝道:“姑娘先用点茶吧,已经看了半个时辰了,可仔细眼睛。”
沈月枝颔首,轻抿了一口茶水,懒懒靠在椅背上,花描忙上来为她捏肩。
她疲惫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眉梢上的倦意也淡去。
今日独暄阁初开业,因着那幅亲笔,慕名而来的人不少,这一日账上就进了五百两银子,若非她们价格定得高,这笔数额应该会更高。
但她不准备调低价格。
一来,这些衣裳用料都是最好的,成本自然也高。二来,沈月枝给独暄阁最初定的目标就是京中的官宦贵勋。本朝太平昌盛,世家奢靡攀比之风渐起,最是讲究一个“不群”,价格低了贵人们反倒看不上。
但如今,独暄阁不过只在上京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涟漪,根本微不足道,她得想法子让独暄阁再次被进入贵人眼中。
翌日,天色清蓝像通透的琥珀,薄雾缭缭绕绕地缠在空中,枝叶尖也凝出点点露水,空气里带着潮意。
昨夜下过雨,花描早起将雕花窗支开透透气。沈月枝换了一条湘色绣海棠纹襦裙,皓腕上戴了一对羊脂玉镯,衬得她肤白胜雪,正坐在妆奁前。
绿芜则拿着梳篦轻轻为她挽发。沈月枝一头长发又乌又浓,极为惹眼。绿芜手巧,心思又灵活,梳了一个精致的云髻,再插上几朵珠花才算完。
梳妆妥当后,沈月枝简单用过早膳,又乘车往西街去。
进到独暄阁,里面已经人来人往,却见最里面用木板隔出一小块儿空间,走近一瞧,里面摆了一张书案并一把椅子。
付岫烟正坐着算账,素白的手指在算盘上飞快拨动,神色专注。
沈月枝静静瞧了一会儿,才用帕子捂嘴“噗呲”一声笑出来,“想不到我们这儿还冒出第二个付掌柜来。”
付岫烟被笑声惊动,神色坦然抬起头道:“刚开业这几日最忙,王掌柜算不过来也是有的,我总不能让客人就这么白白流失。”
“我就在这里搭一个小隔间,既不被外面的人瞧见省去闲言碎语,又能帮着算账,岂不一举两得?”
沈月枝放下帕子,蹩起黛眉正色道:“独暄阁生意忙,我大可再招人就是,你来了这里,那家中伯父岂不是无人照料?”
付岫烟手上动作不停,“往常我一人帮他翻身喂药很是费力,如今我索性请了人照看,正好他也不想瞧见我。”
“可这地方逼仄,又人来人往……”
“月枝。”付岫烟抬起头,眼里盛着浅浅的笑意像春风化雨,一张寡淡的脸掠过几分明媚,道:“我知晓你是怕委屈我,但我性子古怪,不爱花儿粉儿的,就爱算数抄书什么的,想来是我错投成了女儿家。”
沈月枝道:“谁规定了只有男子才能做这些,若我们能跟男子一样下考场,未必不能挣出份前程来,哪还指望他们呐。”
绿芜和花描双双笑出声来。
“原来姑娘是想做官了啊!”
说笑一阵子后,日头渐渐也大了,进店的人越来越多,有心思不正者目光一直流连在沈月枝脸上,甚至想上前搭话。沈月枝黛眉微不可察地蹩了蹩,叮嘱几句,也就转身上了马车。
回沈府的路上,正巧碰见有卖糖葫芦的。沈月枝想起沈连溪那双琉璃似的眼睛,知晓他一向被柳氏管得严,甚少能吃到这些零嘴,心里一软,也就停车买了一串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