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替做羊肉的齐老先生还了债,扮作莲安夫人的母亲施以原宥,还有许多许多……“我从未插手左右这些人的人生,仅仅是一个等候着的旁观者而已,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们死前化解其终生执念。天界说,这就是我替狐妖一族积善存德的办法。”九姝说到这里,自嘲地一笑,讥讽之意不言而喻。我问:“你就没用那罗盘看过羽幸生?”“看过呀,说他还有十年的寿数,我心想唷嚯这家伙肯定能做皇帝,押着宝啰。不然我费那么大气力帮他干嘛。”照这么说,羽幸生果然能安稳度过今生,那就意味着……他不会得到穿天剑法?我们连夜赶路,到达石鳞原时天还未晓。一下车,满眼皆是解不开的浓雾,连东西南北方向都难摸清楚。公孙云杨道:“当日一战失利,圣上亲军被逼退至此处,也是冬天,但也没有这样的大雾啊。”我负手伫立,并不作答。石鳞原极近北疆,此刻哪怕无风,人站在没脚踝雪地里,都觉得严寒迫人。公孙云杨陪我站了一会儿,有些耐不住:“夏……九姝姑娘,你究竟知道该往哪儿去么?或者你体内的狐仙娘娘可曾告知你?”我和神识里的九姝其实也并无主意,她记忆缺失,我就更不用说了。这样一波三折快马加鞭地跑来石鳞原,却如同个傻子般杵在冰天雪地里毫无头绪,按道理来说,我应该已经上火着急了。但很奇怪的,我心里十分安定。自从在夏守鹤留下的玉玦中窥得连九姝都不记得的那些过往,我逐渐感觉,走到今时此地亦是命定,是冥冥之中的必然。既然如此,我只要耐心地等,一定,一定会等来带我走向下一步的那个关键。“悠悠梦离,灼灼桃源……”来了。“……荡荡石鳞,缭缭迷野……前生因果报,宿世欢喜愁。谁解忧?谁解忧?愿从郎去不回首……”那歌声由远至近,灰暗的世界中忽然透出一片愈来愈艳的红。待来者的脸从浓雾之中清晰浮现,我听见身边的公孙云杨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这不是、这这这……”他没想到聂氏那冤死的孙媳妇,竟然诈尸在自己眼前。我在他耳边飞快地“嘘”了一声,然后收敛神态,换上笑脸:“阿娟!”章七十九着红衣的美丽少女手持一盏灯火,照出她笑厣如花,桃花眼里的洌艳水光在这黑夜中莫名有些瘆人的诡异。她还戴着从我这儿收缴来的金莲步摇,随着马蹄落下而轻轻摇摆着,发出细碎的叮呤声。我脸上也是笑得如久别重逢般欢喜,在脑袋里问九姝:“你有几分把握可以拿下一只狐妖混血?”“你在侮辱我?”九姝答。我悬着的心安放了些,主动往前迎了几步,佯作天真地挥舞手臂:“阿娟!怎得这时候还能遇见你?可太好了!”甚至在她下马后,扑上去拉住了她的手。“确实,我也奇怪世间还有这样的因缘巧合,竟然又能遇见你,”她睨了眼公孙云杨,面上忽然晃过一丝娇羞神色,稍许别过头不敢直视,“这、这位公子、怎么、怎么……”我推了推公孙云杨:“诶,你把人家姑娘弄害羞了。”公孙云杨还在亲见诈尸的惊恐中不得回神,整个人都僵作一尊木俑,两片嘴唇发力紧抿着,仿佛在竭力锁住即将破吼而出的尖叫。阿娟头低得更甚:“你莫要再取笑我了。”“好了好了,”我转去她脸朝着的那面,“究竟为何你这个时辰在此徘徊?”少女缓缓抬起头,葡萄般的双瞳比这黑夜更黑:“两日前石鳞原突然起了铺天盖地难见五指的浓雾,我与爹爹在此住了多年,都从未见过这般奇观。起雾时我阿爹正好去打猎,并未带夜行灯火,到现在都不曾回来。我已经等了好些天,今夜实在担心的睡不着,索性出来找找,或许阿爹见着灯火便能寻着我了。结果居然遇见了你。”倒是合乎情理。“你阿爹就你一个女儿,这天黑危险,你若为了寻他出了什么意外,他可不是要难过死。”我蹙眉叹道。“就因为只有我这个女儿,我才必须出来,否则还有谁能管我阿爹死活,”她打量着我,“你呢?你又为何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我直起身子:“不是阿娟你叫我来的吗?”“我?”柳眉微挑,嘴角却挂上一许意味深长的笑意。“对啊,是你曾经对我说,若哪天我想知道自己前世,就来石鳞原找你。”她笑着摇摇头:“这你也信。”我与公孙云杨一同驱着马车,随着阿娟去找她爹——当初说起来也是为他们所救,恩将仇报说不过去。但回忆那一夜窗角所睹,再想起那聂氏孙媳妇……我总觉得阿娟嘴里没几句真话,她的真实身份亦有待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