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你,总之,就算胡姨娘不开这个口,朱思卉也只能去翠玉馆待着。”“我儿,你说沐府会找咱们清算吗?”“韩王废,沐府倒,你才有今日。就算韩王他日夺回皇位,沐府也帮不上忙。再说,朱思卉是个明事理的,我们娘女可从未为难过她。如果她脑子不好使,怪到咱们身上,咱们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你再宽待她,她也不会感恩。反正梁子已经结下了,就不论深浅了。”柳氏道:“话是如此,我只怕遭人话柄。”朱思华道:“母亲何必畏首畏尾,京中贵妇谁敢为朱思卉打抱不平?她们就算敢,顶多私下里腹诽几句,断不可能拿到台面上说。她们但凡想继续跟朱府相交,便不可能置喙。”柳氏陷入了沉思,想那沐氏在世时,从未为难自己,而朱思卉也对自己敬重有加,如今她们失势,自己就算想要落井下石,也下不了这个狠心。可她若不遵从“上”意,今日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华富贵,便转瞬成为泡影。她娘家没有半点助力,是个十足的白身。和府上其他几个妾室一样,她一向安守本分,多年来小心伺候老太太和朱鉴夫妻。她做梦也不曾料到,沐氏死后自己竟能被扶正。沐氏在世时,朱鉴从未多看自己一眼。而沐氏发丧那日,朱思华去朱鉴房中请安,第二日,朱鉴便提了扶正之事。朱思华见母亲还在犹豫,“量小非君子,自古成事者,哪个有妇人之仁?母亲宽恕敌人,便是跟自己过不去。别人若是知道母亲有妇人之仁,也定会心存松懈,不会全力为你卖命。”柳氏有些心烦,她实在不想做个忘恩负义之人。只是如今,连朱鉴都将朱思卉当成弃子,自己就算有心斡旋,也不能忤逆了丈夫的意愿。她只担心,有朝一日风水轮流转,自己会是什么下场。“万一沐氏将来清算,怎么办?”“母亲尽管放心,不会有这么一天。于情于理,这笔账算不到你身上。再说,有我在,没人敢清算你。”柳氏见朱思华说得笃定,又知她一向有志气。这几年,有不少达官贵人相中思华,向沐氏议亲,但是思华一概回绝。柳氏曾嫌女儿这山望着那山高,但是思华说了,要嫁便嫁天下最优秀的男子。柳氏便道,天下最优秀的男子,那不是龙椅上的吗?思华却说,非也,志向远大才是优秀,家世优渥纯属运气。她可以接受寒门学子,但一定不会嫁给祖荫之人。柳氏又问,你想嫁你父亲这样的人吗?思华道,等我嫁了,你就知道了。再说望熹庵这边,朱思卉当即叫下人收拾箱笼。锦心急得想哭,“姑娘,柳夫人还没让咱们搬呢,你自己便先忙活起来了。引鹤轩那边知道了,还不得笑死!”朱思卉道:“我们要未雨绸缪,等到别人催促再搬,就来不及了。虽然这里已经没什么好东西,收拾起来也要一阵子呢。”锦心道:“可是,我们不一定要搬走呀。”朱思卉笑道:“那就当清点家当了。”锦心道:“都什么时候了,姑娘还笑得出来!”朱思卉道:“如果连我都开始哭了,那就真的完了。”翌日,望熹庵得到迁居的消息,锦心哭着道:“翠玉馆百草丛生,有蛇虫鼠蚁出没,我们住进去了,岂不每日胆颤心惊。不如告诉沐大人,让他把姑娘接过去住。”朱思卉擦去锦心的眼泪,“好啦,这还是个开始,以后的苦难还多着呢。一有事就找舅舅,舅舅难道就没有难处了?如果连搬个住处都这么哭哭啼啼,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呢?”锦心道:“我就是为姑娘感到不平。太太在世时,吃斋礼佛,善待众生。下人们再犯错,她也只是轻罚。如今她去了,那些受过太太恩情的,全都反咬一口,他们还是人吗?”朱思卉道:“我还没死,你哭什么呀!有这力气,不如帮我收拾妥当,不要出什么岔子。”稍微值钱的家私,都被朱鉴搬空了。如今,望熹庵中再没什么好物,下人们三下两下收拾妥当,当天便搬去了翠玉馆。翠玉馆原是后花园的一处高地,此处草木丰茂,蚊虫繁多。沐氏生前觉得此园太过苍郁,不像是个住人的地方,便于此处建了一个院子,盖了五间房舍作为夏日避暑的场所。又便命人在园中移栽了几十株梨树,每逢夏日,此园挂满绿果,便得了这个称呼。锦心指挥几个小丫鬟清理院落,拔草洒扫,至日暮时分方才将卧室清扫干净。此时正值夏中,锦心摘了几个梨,用棒槌细细捣成汁,“这梨是夫人生前命人栽下的,这帮下人看夫人性子好,便偷奸耍滑,栽的什么梨树,结的果子这样小,四个梨统共就能捣出一碗汁。姑娘既然来此,吃几个梨,就当缅怀夫人了。”她捣着捣着,手就酸了,不禁抱怨道,“普天之下谁能想到,堂堂正五品工部员外郎家嫡长女的屋子里,竟没有炭火炊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