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挑眉道:“噢?其实你不回来也没什么,你本事那么大。”朱思卉面上依旧温和:“母亲,那我便先去了。”柳氏看了一眼巧心,“姑娘主意很大呢。别家姑娘身边的丫鬟是从来不换的,你倒是特殊,三天两头换人,可能刺头儿全去了你望熹庵吧。”朱思卉轻叹一声,“哎,说来也是我的不是。”两人出门上车,巧心赞道:“姑娘蕙质兰心,不与人逞一时口舌之快,将来必成大事!”朱思卉道:“我一个闺阁女子,有什么大事可成?我不与她争辩,纯粹是因为口才不好,在这方面几乎没有经验,若吵了起来,我总归是占下风的。”“姑娘莫要难怪,太后吃早要还政给韩王的。”“朝堂之事,我就管不到了。”“姑娘有何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姑娘似乎与渭南王相交甚深。”“他也是个本分人,话不多,与我投缘罢了。”“渭南王虽不如韩王,但韩王前途未明,姑娘若是嫁了渭南王,也不失为一桩美满姻缘。”“我不想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从小,沐信辉便教导女人,身为女子,千万不能依附于男人。她曾说,“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我一样,能选择夫婿。这天下之大,多的是始乱终弃者,更遑论帝王。帝王生来便于他人不同,一行一事,只要不造成山河动荡,就从来不用考虑他人的想法。你将来若登高位,千万不要相信男人。他只要改变心意,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无论何时何地,一定要发愤图强,时刻保持清醒。”朱思卉这话,说的是以前的想法。她心里却十分清楚,生为朱府女,父亲不爱,母亲病逝,舅舅被贬,此生只能仰望别人了。但凡父亲不步步紧逼,或者舅舅尚在高位,她便绝不可能生出依附的想法。从前受先帝青睐时,她虽没有十分把握成为一代贤后,却也不至于慌了手脚。她有足够的信心伴于君侧、母仪天下。别的不谈,她一无财力兵力,二无至亲倚仗,孤家寡人一个,随时可能丧命。而渭南王一出手,朱鉴便有所忌惮,不仅不再责骂她,就连饮食也不再添料。人的命运通常不是掌握在自己一个人的手里,尤其是身处名利之中。有人要追名逐利,就一定会有人牺牲,这是亘古不变的生存法则。慈恩寺中,不期又遇到了杨氏。“五月十五我和家人要去小栾湾泡温泉,姑娘若有兴致,可愿一同前往?”朱思卉道:“多谢夫人盛情,只是我家里管得严,实在不便出远门。”“这有何难,姑娘可与家人同往。敢问姑娘府上是?”“家父乃工部员外郎朱鉴,他素来公务繁忙。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他恐怕难以抽身。”“原来姑娘竟是朱大人的千金,久闻令尊精通天文地理音乐医药,难怪姑娘也无所不晓。”“夫人谬赞了,还未请教夫人姓名。”“我姓杨,小名春花,夫家姓何,族人个个平庸,无人吃皇粮。”“夫人过谦了,家父常说,天生万物,各司其职,众生都是一样的。”两人叙了一会,便各自告辞。巧心问道:“姑娘为何不接受杨夫人的邀请?如果老爷知道,你能为朱府拓宽人脉,必定对你另眼相看,说不定会宽待于你。”换做之前,朱思卉可能也会这么想,可京兆尹沈纯之事历历在目。“我如今深陷泥潭之中,不想拉任何人下水,只要能够独善其身,我便别无他求了。”与此同时,蛐蛐也问向杨氏,“夫人何不一并邀请朱府一家?”杨氏道:“所谓闻弦知雅意,朱姑娘之言,并非客套,而是推拒。从她的脸色也能看出来她很为难。我若强行邀请,便是失礼了。”“我怎么没瞧出她很为难?”“能让你瞧出来,她便不会半只脚踏入东宫。别说是你,就是深宅大院里的妇人,都未必能瞧出她的心思。我的意思是,本夫人的聪明不亚于她。”“怪不得何少爷对你死心塌地,原来夫人比未来太子妃还厉害。”“可若论起岁数,我整整比她多活了十年。”朱鉴常教育妻妾子女,沐浴勿用热汤,饮水必需温凉。他曾说过,潮汕一带的民众,常饮热茶炖汤,因此多犯喉疾腹病。朱思卉偶然从《地理志》一书中读到过长白山脚下的泉口县,此县常年不结霜雪,原因便在于地底有热水,四季不断。这里的居民可谓家家有地热,户户有汤泉。后来,她又读《泉口县志》,得知此镇的生育率极为低下。是以,当她听到杨氏邀请她泡温泉,她第一反应便是告诉她潮汕和泉口县的事情。但是,她忽然想到,正是因为母亲和她太过于磊落,凡事都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才会落得如此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