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燃以前不爱打听这些,有客上门就画,结果就见到很多闭口不谈过去的鬼魂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惊恐地抓着他的手,急切地想要把自己的故事说出来,就好像那样,就能在这花花世界留下最后一丝属于自己的痕迹似的。但语言的速度又岂能比得上意识涣散的速度,大多数完成心愿的鬼魂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已经不存在了。见得多了,哪怕谢燃再不爱管闲事,后来都会习惯性地多问一句。不过这不代表他非听不可。“告诉我你要画谁,带我去见见那个人的样子。我会用一些材料为你制作一盅特殊的颜料,在颜料用完前,只要你的意识还能支撑得住,就可以无限换皮——当然,画像只能画我见过的人。”谢燃说,“想好了就等着,我吃完饭就给你画。”白芸没说话。谢燃:“想反悔的话,现在走也来得及——开始画了就没有回头路了。”“我倒是不后悔……”白芸摇了摇头,轻声说,“老板,你真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我左耳进右耳出,没什么不能听的。”谢燃瞥了她一眼,低头咬了口锅盔,“只要你愿意说。”“那我就从……小时候开始说吧。”白芸浅浅地勾起了唇角,这个动作让她那张清秀的脸忽然变得生动起来。谢燃因此多看了她一眼。“我家……有点奇怪。”她咬着唇说,“我的妈妈是个女强人,脾气急,又很凶,一来气就揍我爸爸。爸爸被妈妈打了以后就喝酒,一喝酒就打我,因为他觉得男人不能打老婆,这样不够爷们儿,但家长是和可以教育自己孩子的。这事说出去没人信,同学都说哪有妈妈家暴爸爸的,让我别造这种一听就会被戳穿的低级谣言。我一肚子委屈没地方倾诉,后来性格就变得有点奇怪,再加上成绩不好,老师也不喜欢我。”“上高中的时候,我上了个寄宿制的学校,终于可以逃离父母了。我那时候很高兴,但整个人都很闷,也不敢和同学说话。开学的事情嘛。”“不,我只是觉得……”谢燃喃喃地和景暄对视了一眼,“那个人是你喜欢的人,听上去好像更亏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白芸说,“我20岁那年,我妈给我安排相亲。当时我才20岁啊,她竟然让我嫁给一个痴呆的瘸子!那个瘸子家里挺有钱的,我家条件不好,妈妈生弟弟的时候还罚了款,越加困难。我知道,她就是想把我卖给瘸子家,好拿彩礼钱去给弟弟娶媳妇。我这辈子一直活得很痛苦,读书对我而言唯一的意义就是能离开这个家,要我嫁给那个人,不是连后半生都毁了?那时候年轻气性大,受不了了,干脆就跳楼了。”“我死之前去了高中同学会,就是想再见那个男生一面,但是他没有来。我这个人,活着的时候不太幸福,死了也不想投胎,没见到他我不甘心,后来就去找他,跟着他上学、实习。他喜欢的那个女生高考失利,上了个大专,很早就毕业了,在一家化妆品专柜里做柜姐。我就看到他每个周末都挤时间到女生工作的地方去接她下班……暗恋一个人有多痛苦我最明白了,我暗恋了他四五年呢,看他这个样子,有点于心不忍,就想帮帮他。”景暄突然低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