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一阵风似的掠了出去。谢燃额前的碎发被这股风吹得晃了晃,他眯了下眼,望着景暄离去的方向出了片刻的神,这才将注意力落到哭天抢地的褚荣身上。从踏进这间废弃厂房开始,褚荣就一直在哀嚎着“这是为什么啊”,这会儿更是对着弟弟的“尸体”嚎啕大哭:“那些人想针对我的话,找我麻烦就好了,欺负我弟弟算什么啊?要钱可以啊,我给,多少我都给,为什么连钱都不要啊……啊啊……”“别忙着哭,也许还有救。”谢燃扶了下他的肩,低声道,“先通知警方吧,要哭,也等景暄回来再说。”褚荣好歹是个见过大场面的,知道孰轻孰重。他没有放任自己失态太久,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再吸了下鼻子,便摸出手机开始联系人。景暄很快就回来了,他提着一团就连谢燃都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向对方摊开手掌:“劳驾,借点火。”谢燃没问他要做什么,屈指一弹,将一簇苍蓝色的小火苗放在景暄手心。景暄反手一挥,火苗便沿着他手中的那团黑色的东西边爬边烧,很快将之整个包裹。他口中默念着法诀,单手结印,将那团东西打回了褚耀血迹斑斑的身体之中。强烈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就连厂房仅存的玻璃也在这样的冲击下碎裂殆尽,“哗啦”之声不绝于耳。寒风飒飒,天边传来滚滚闷雷声。景暄那副好端端戴着的眼镜突然滑落,一双漆黑的眼倏地睁开——他的声线压得很低,只说了一个字:“起!”下一秒,阴云散尽,寒风停摆,挺尸中的褚耀睁开了眼睛。他浑浊的双眼对上了一双通红的眼睛,声音无比喑哑:“哥……”“唉!小耀!”褚荣又惊又喜,脸颊胀得通红,他紧紧握住弟弟的手,“你撑住啊!救护车马上就来了!”听说寻找了半月的人有了消息,警方很快就出动了,顺便还通知了急救中心,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景暄从地上捡起他那副眼镜,用衣摆擦了擦。眼镜是他自己变出来的,这样摔居然也没碎,他戴上眼镜,一抬头,发现谢燃不知从何时起就一直盯着他看。“怎么了?”他愣了愣。谢燃摇摇头,但是视线却没有移开。被人专注地盯着眼睛看,景暄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踩过一地碎玻璃,走向厂房空洞的窗边。谢燃这才收回目光。事情涉嫌恶性商业竞争,将褚耀送去医院后警方势必要做进一步调查,他不想卷进这种麻烦事里,就跟褚荣说先走。“诶,好好,店长,等我这边忙完了,一定上门道谢。”褚荣千恩万谢地向他不迭鞠躬。谢燃扶住他:“不忙,你好好处理事情吧,回头我去医院看你弟弟。”他信得过这个老主顾,不忙收取帮忙的报酬。何况这次严格说来他也没做什么事,褚荣的报酬应该给景暄。“那我们就先走了。”谢燃已经能听见警车的蜂鸣声了,估摸警方再有十几分钟就会闯进来,他招呼了一句,“景暄!”“来了。”景暄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听见谢燃喊他才有了点动静。两个非人类的赶路速度极快,离开厂房后不过几分钟的工夫,他们已经回到了画室附近。早上褚荣没开门就在等在外面了,谢燃到现在还没吃早饭,他突发奇想,没有昨天刚发生过误会,景暄其实不想提起这件事。他怕万一再跟谢燃吵起来……虽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怕。但感情上不想提起,理智上却明白这可能很重要,特别是在听说了“下线”的事情以后,频繁在人界看见鬼族这件事一下变得不普通起来。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鬼族和人族本该井水不犯河水,鬼族大量来到人间不是好事。“是有点奇怪……”谢燃淡声说着,一面沿着商业街往前走。正式进入暑假后,街上已经几乎看不见行人了。七月初的日头又高又晒,沿街的许多专做学生生意的店铺关了张,要等秋季到来再重新开门。一时间,路当中只剩两个挺拔的身影在并排移动。走着走着,谢燃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说了句:“你知道吗?我来人间以后,曾经和几名鬼族打过交道,但是能像你一样在烈日下正常行走的真的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