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挣了挣手腕,欲将手收回。
宁知澈抿紧薄唇盯着苏吟瞧,在她的手即将松开的那一瞬,终是再也忍不住,用力攥住那只柔荑带向自己,颤着眼睫闭上双目。
苏吟一愣:“陛下?”
“继续。”宁知澈耳尖红到滴血,嗓音却低沉平静,“朕没说自己接受不了。”
阿兄
夜色深浓,殿内金砖铺地,月光透过窗上繁复的三交六椀棂花,落下半室斑驳的影。
明黄的帷帐垂落,年轻的帝王紧紧闭着眼眸,呼吸粗重,眉心深蹙,难以自控地溢出声声闷哼。
青玉莲瓣纹双扦烛台上燃烧的灯油回落于烛芯,烛火霎时摇曳,发出“哔啵”的声响。苏吟手中所握跳动一瞬,顷刻间兰麝倾泻。
苏吟睫羽颤得厉害,不敢去瞧自己的手,更不敢往宁知澈那处瞧,明明过去三年已被谢骥哄着做过多回这种事,今夜却整张脸烫得厉害,脑中亦是乱成一团浆糊。
她与宁知澈青梅竹马十五年,前十二年将他当成兄长敬重,后三年虽与他定情定亲,但彼此都恪守礼数。那般长的时光中,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如涓涓细流,虽情深绵长,却从未有过热烈的时候。
可今日,却做了这种亲密之事。
苏吟一时之间不知心中是何滋味,逼自己别再回忆方才那一幕,低眸避开宁知澈晦暗的目光,一边用锦帕拭手,一边开口问道:“陛下可好些了?”
宁知澈凝望着眼前的女子,喉结滚了滚,低低“嗯”了一声。
苏吟默了几息:“当真治不好了么?”
“嗯。”宁知澈盯着她擦手的动作,嗓音喑哑,“整个太医院加上沈老宗主都没有办法,朕或许这一世都得受你当年所下之毒折磨。”
苏吟又是一阵沉默,随后再问了句:“余毒何种情况下会发作?”
“心神剧烈起伏之时。”宁知澈凉凉道,“朕的明昭着实厉害。过往三年朕体内余毒安安静静,几乎从未发作过,但如今与你重逢不过短短四日,却已发作过不下四回了。”
苏吟动作当即顿住,抬眸看见帝王背着光,清阔的眉眼隐在昏暗的夜色之中,令人瞧不清他说话时的神情。
她本不愿愧疚,更不愿回忆与宁知澈的过往,自私麻木地逼着自己忘情,迫着自己冷血些,只当自己与宁知澈本就是对立的仇人,从未两心相悦过,这样便能好过些。
重逢后见宁知澈大权在握,天下臣服,仿佛自己当年所为并未对他留下什么伤害,便无耻地将愧疚压下,一门心思只想着自己的生死,盼能留得一命,若不能,便设法求得一个痛快些的死法。
这三年她算计惯了,早已没什么良心。
可现下得知宁知澈体内仍有余毒未清,且没有医家能为他解毒,宁知澈一世都无法从自己当年的背叛中解脱,她那点贪念便再也无颜冒出头来。
亏欠宁知澈的,她还不清了。
意识到这一点,密密麻麻的愧疚挣脱束缚,瞬间盈满整颗心,层层冰封在脑海深处的情愫破冰而出,那些情愫每多一分,便像是少时的自己拷问了现在的她一句,句句刺耳锥心,直击魂魄。
良久,苏吟唇瓣翕动:“臣女思来想去,或许是因臣女体质偏阴,身子比常人稍冷,加之男女亲近能助陛下泄火和转移心神,所以陛下才会觉得好受些。但臣女这具身子并不特殊,世上多的是比臣女体质更寒凉的女子,陛下可在明年开春选秀时挑几个女子入宫。”
宁知澈愣了愣,旋即脸色一沉:“当初是你将朕害至这地步,便该由你来偿,你如今却想推卸罪责,让旁的无辜女子来做朕的解毒良药?”
苏吟沉默须臾,轻轻道:“可陛下恨我厌我,不是吗?”宁知澈闻言薄唇紧抿成线,过了很久才再度开口,语气细听之下有些不自然:“朕是恨你,但朕喜欢人妇,并不厌你这副身子。”
“陛下习了多年为君治国之道,应知似臣女这等曾背叛过你的女子须及早杀之,绝不能置于龙榻之上。”苏吟抬手拢了拢衣襟,“陛下若喜欢人妇,京中和离的年轻妇人不少。您是一国之君,天仪无人能及,想来定会有许多妇人愿意入宫。”
宁知澈轻轻一哂,钳着她的下颌俯身逼近,沉声道:“就在一个多时辰前,你还在说着只要朕肯饶你一命便定会尽心侍奉朕,朕想要多久便多久。如今你这具身子能助朕缓痛,完全可借此良机再算计朕一回,为何却又忽然摆出一副良心发现的姿态自请赐死?”
他定定看着苏吟,缓缓道:“苏明昭,是你自己说的,既做了恶人,索性便做到底。你别告诉朕,如今你想悔过自新做个好人了。”
苏吟一噎:“臣女悔过自新,难道不好吗?”
“若你的悔过是想让朕将你赐死,那你还不如继续当个恶人。”宁知澈漠然道,“朕不管你心中如何作想,亦不管你情不情愿,总之朕绝无可能放过你,你这一世都只能留在朕身边偿还朕,莫再想着让旁的女子代你赎罪这等好事。”
苏吟一时无言,目光落在眼前这张俊颜之上,细细打量宁知澈如今的模样。
宁氏皇族代代出美人,尤其是宁知澈的皇曾祖父佑宁帝,令史官在毫不吝啬笔墨赞颂其辉煌政绩的同时,还要特意加上一笔“昳丽修仪,风姿无双”,而传闻宁知澈的容貌气度,便是随了这位被百姓称赞至今的大昭明君。
阔别三年,宁知澈其实没有多大变化,只是那双眼瞧上去凌厉了几分,多了些帝王的威严端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