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苏巍像一只被震飞的死虫子一样从床上弹起:“你觉得那莫山岳是个好人?!你怎能如此糊涂!”
沈瑜春连忙安抚住他:“户部的人在看着,还有我大哥的人也在……他们应该不敢耍花招。”
“咳咳咳咳……”苏巍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痛苦地将咽喉中的血沫咽下,“他们真的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我的身体是不行了,没有办法阻止他们!”
姜琰走过来问道:“他们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苏巍看了她一眼道:“放贷。”
姜琰心道果真如此,眼睛冒光道:“大人可有证据?”
苏巍摇了摇头:“我若是有证据,也不会急火攻心,一夜之间病倒。”
他用仅有的力气捶床愤懑道:“若不是他们放贷,我的妻子就不会因为羞愧而自尽了!”
“什么?!”
姜琰惊呼出声,好家伙,原来唯一的受害者在这儿啊。
湖州城内所有的百姓都对湖州政府赞口不绝,哪怕是乔装成城郊农户暗中探查,也没有一个百姓说湖州政府的不好,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他们一直没找到事情的缺口。
然而沈瑜春似乎比姜琰更加震惊:“兰姨竟然是因为这个才谢世的吗!”
“您怎么不写信告知我啊!”
苏巍冷哼一声:“你久在庙堂之上,我只是一州知州而已,你可知我要经历多少层大大小小的官员才能将文书呈递到你的手上吗,更别提其中还有一些别的党派的人卡着。”
“而且自从兰淑出事,我意识到不对便四处搜寻他们的罪证,可惜我这个身体不争气,还未查到零点有利的线索,便被莫山岳那个贼人以我身体欠佳为由,将我软禁起来,你进来时没看到外面有人吧?”
沈瑜春摇摇头。
苏巍嗤笑道:“这就对喽,他们只会躲在暗处,就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偷吃家里的米面,让人恶心又无可奈何!不过恐怕你前脚刚迈进我家中的大门,下一刻这动静便回传到莫山岳那里!”
他越说越气愤,脸色涨红,声音愈发大了起来,冲着外面喊道:“越是不让老夫说,老夫越要说,你们这些蛀虫,这些碎催,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们越害怕,公正之声便会滚滚震耳传向天下,我苏还与根本不怕!”
“只可惜我的兰淑……”
他又哭又笑,一张脸扭曲着仿佛一颗心都被撕成了两半。
姜琰和沈瑜春有些无措,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还未过丧妻之痛的男人。
等他发泄完了,姜琰才小心翼翼开口问道:“苏大人……我能问问令正为什么离开吗,就是……”
苏巍平静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想问我具体的原因。”
姜琰点了点头,但是又在看到苏巍脸上的哀痛时及时解释道:“您如果不想说,就不说了……”
苏巍摇头:“说也无妨,我岳家听信了他们的话将钱借给他们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大概两三年左右,兰淑怕影响我的仕途将这件事瞒得死死的,也不告诉我,还是我那小舅子患了咳疾,散尽家财也无法医治,岳家公无奈之下只好求莫山岳把钱还给他们,结果莫山岳出尔反尔,根本拿不出钱,当初她莫山岳打得是我同僚的名号啊,若不是信任她,怎会把钱给他!”
苏巍越说越说,泪水泡在眼眶里感觉眼珠子都要涨出来了,血丝如水草一般在眼白上浮动,涕泗横流,声音发闷:“他不拿钱给她家,她弟弟就没法治病,小舅子死了,丈人丈母郁郁而终,发妻也含恨而终,可恶啊,当真可恶啊!”
姜琰不由得想起了那些被信用卡折磨的苦不堪言的现代人。
贷款对于借贷双方都是枷锁。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事情,苏巍只用了几句话就交待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可他的余生都会在无尽的痛苦中度过。
沈瑜春看着如叔如父的苏巍如此难过,也不知如何安慰他,毕竟苏巍比他年长,又博闻强识,宽慰人的话他自己都在心里说了很多遍了,多说无益,他也只能沉痛地叹息一声。
姜琰将怀中锦囊里的铁钉拿出,问他道:“大人,你可知漕运使司杨星连也参与其中?”
苏巍大惊:“这……我不知道啊。”
姜琰道:“前些日子与我相识的账房死于一场沉船意外,我安葬他时发现了这枚铁钉,我突然想到在看漕运司账务时,发现账簿上铁钉成本远远高于建造一艘普通漕船的花费……”
“你是说……”
“是了,”姜琰目光炯然,“若是我们有文书能进到府衙去看一看,看这艘是否是漕运司所造,那么就能撬开杨星连的嘴,让他坦白。”
“老夫明白了!”他挣扎着起身,沈瑜春虚扶着他来到桌上,拂去纸上的灰尘,拿起笔快速地写了几行字,随后再从木枕底下掏出知州官印,重重盖了上去。
“这样可行?”
沈瑜春拿过来后认真看了一遍,随后收起来道:“麻烦苏叔了。”
苏巍仍然气愤不已:“查,一定要好好地查,不将他们枭首我苏某九泉之下也必定不会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