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是哪儿?”史薇突然发问。“盛家堡垒,看着近,实际上要绕两个小时,咱们要找的人,就在这个地方。”史薇望着窗外大同小异的黄土高坡,漫不经心地问:“盛家堡垒,咱们塔校里有多少人是从盛家堡垒出来的?”“要是我还算个人,那我就是从盛家堡垒出来的,虽然我姓杨,不姓盛,”杨乃宁说,“瘟疫一百零四年,我跟着父母逃到盛家堡垒,是盛家人收留了我,让我读完了初级学校。”史薇一听,偏过头:“这么说来,今天我们要找的人,你可能还认识?”“认识是认识,就是不太熟。”杨乃宁说。“你也有不熟的人?”“就是女娲造人,也不是个个都认识,我不信女娲还能记得自己甩出去的泥点子长什么样,”杨乃宁说,“我是真不熟,班长你就当我不会说话好了。”史薇笑了,“你嘴一张,谁都是好的。今回头一次听你这么含糊其辞。”“班长,这就是你不懂了,我这叫‘近乡情更怯’。说得太好了,怕你心理落差大,你什么人没见过?说得不好,我怕你见了人,就变成我里外不是人了。”史薇只是笑。“人好不好,我不好说。但班长,你今天来盛家堡垒可是来对了,盛家堡垒,每年的这几天,都要‘迎神’,盛家堡垒特色活动,别处你可见不到。”“那我们过去,该不会影响你们家里人过节吧?”“怎么会?送神这种事,人多才热闹!”杨乃宁说到高兴处,随手一按喇叭,随后加大马力,车子潇洒一跃,直接飞过坑坑洼洼的石子地,史薇则把目光继续投向窗外。荒凉的黄土坡让她的心里有了奇怪的感觉——她总是觉得有人在用精神动物默默追踪她们。但窗外萧瑟的枯树又似乎在告诉史薇,一切都是她的错觉。盛家堡垒,一处普通人类聚集地,百年来鲜少出哨兵和向导,因此塔校的家访并不常见。盛家堡垒的人也未把此事放在心上,所以沿途也没有像别的地方那样设置欢迎横幅。但今日是盛家堡垒的“迎春”日,圆形堡垒般的土墙外侧斜斜探出的新绿树枝编织出花冠,反而令史薇眼睛一亮。车子临近盛家堡垒大门,杨乃宁说:“班长,我去叫人,咱们好把车停进去。““不了,别打扰你们家里人过节。”“怎么能算打扰呢?”“你挺热情的,但是,谢谢了。工作早点做完早点回去,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做。“杨乃宁素来以聪明人自居,史薇这样客气,她也顺坡下驴,笑着:“这样也好,我也没告诉家里人我回来这件事,家里添两双筷子,我家里人该嫌我不提前说一声了。”杨乃宁开了小门,带着史薇悄悄进了盛家堡垒。此时盛家堡垒的正在举行什么仪式,孩子们和大人们都聚在一起。在他们围成的圆圈里,躺着一个女孩。她紧闭双眼,额头绑了一条鲜嫩的藤蔓,身上穿着树皮和兽皮结成的灰褐色巫服。史薇正想问,杨乃宁已主动解释起来。“躺着的,就是我们这里的人扮演的春神。只有未成婚的少男少女才能入选。“巫服看起来十分粗糙,女孩这样躺着大抵不舒服,但她还是认真履行职责,扮演一个还未被唤醒的春神。史薇好奇那个女孩儿还要躺多久,只是还没问,孩子们已唱起来:“春天,春天,快醒来。一年四季中最好的那个,快醒来。”“春天,春天,快醒来。一年四季中最好的那个,快醒来。”他们反复唱了三四遍,女孩儿纹丝不动。他们就拉扯起女孩儿的衣服。但女孩儿还是没有睁眼,就这么静静躺着。史薇起初以为这也是仪式的一部分,直到人群闹腾开来,一个人请来一个脖子上挂哨子的男人,积蓄已久的怒火顿时有了发泄的对象。盛家堡垒的人说话口音很重,又夹杂了许多土话。史薇只能听个囫囵,好在还是听出那个不醒的春神是哨子男人的女儿,久睡不醒犯了忌讳,众人都在朝男人撒火。男人挥舞着手臂也同这些人吵嚷了一阵,人群安静了些。这时男人才把口哨含在嘴里,用力一吹——奇迹发生了,躺在地上的女孩儿顿时跳了起来,虽然眼神看着还是迷糊,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但终于还是醒了。盛家堡垒的人们就像解除了什么大危机一样,中断的音乐声复又响起,只是更加欢快更加喜悦。“……这个就是我们今天要家访的人。“杨乃宁在史薇耳边悄悄说。史薇不可置信,她回头看了眼杨乃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