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才是你去威南山的日子,景君为何非要今日去?”“……我想离开上京城……”宋翰墨微微移开目光,嗫嚅道,“上京有些怪……我近日想阿巧了,昨日还梦见她…我头疼……”听到他说头疼,皇上心中一惊,面上不动声色。盯了宋翰墨许久,皇上沉吟道:“景君许久没有这般胡闹了。”“朕记得你从前都是十分乖巧的。”皇上眼神深邃。“我…不记得了……”宋翰墨转头看着铁窗外,只有雪在窗外飘着。天牢现在连风声都没有,太安静了,经不住寒冷,宋翰墨打了个冷颤。转头对上皇上的眼睛,目光下移,停留在他脖子上的一枚玉佩上,宋翰墨原本清明的眸子变得有些迷离。半晌,他垂眼低头,缓缓跪下行了一礼,吐出一句话:“请陛下赎罪,君臣有别,是臣僭越了。”“你得听话,朕才会许你每年出城门。你想想五弟、八弟,朕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了。”“谢陛下,陛下宅心仁厚。”天牢的地板是潮湿冰冷的,宋翰墨伏在地板上,冷意顺着膝盖,蔓延全身。一个激灵,宋翰墨疑惑自己为何会突然下跪?鼻尖萦绕着腥臭味和腐烂的味道,联想到四年前朱红宫门上溅的鲜血、面目全非的皇兄。夏日正午,宫人拿着水桶、扫帚清扫,散发出的味道,让宋翰墨有些反胃。冷漠看着跪伏人的抽搐,半晌,皇上幽幽道:“景君是不是又冷又饿?”他拍了拍手,一人进了天牢。宋翰墨微微抬头,眼前是明黄的靴子,后进来的那人是大太监陈力,他端着一碗热汤放到了他的面前。白玉碗,汤面撒着葱,飘着油花,里还有些碎骨和肉,冒着热气。见景王吞了一口口水,陈力笑眯眯,挤眉弄眼道:“王爷,这可是用飞燕熬的汤,您尝尝,咱家尝过,可鲜了!”宋翰墨震惊抬头,眼圈一下就红了,他不敢置信看着皇上:“飞……飞燕?”“嗯。”皇上随意点了点头,给了陈力一个眼神。陈力领会,他蹲下,端起碗放在宋翰墨面前:“景王,尝尝吧?”宋翰墨摇了摇头,陈力一手掐上宋翰墨的下巴,一手把汤往他嘴里灌。“滚开!”一把推开陈力,“啪啦”白玉碗摔碎在地上,汤汁溅了一地,宋翰墨瞄了一眼躺在汤里的肉块,干呕起来。飞燕是父皇赐给他的小马驹。除了四蹄雪白,它通身乌黑,没有一点杂毛,阳光下似是泛着彩光。飞燕虽不是什么宝马,从小喂食都是他亲力亲为,和他感情深厚,他们曾一起在马场上飞奔,博得满场的喝彩。飞燕…飞燕……缓过气,宋翰墨再看时,天牢已经只剩了他一人。避开汤汁,勉强站了起来,眼前有些发黑。摇摇晃晃,他重重跌在稻草上,对着墙,蜷缩着,微微颤抖,眼泪滴落草杆上。飞燕…飞燕……阿巧……过了许久……“七哥哥!”一个十三四岁,粉雕玉琢,带着点婴儿肥,双眼很有灵气的小女孩边喊边进了牢房。她穿着淡粉袄裙,头绾飞云髻,插着金蛇簪子衔一颗指甲盖大的血红宝石。簪子是西域使团送来的饰品,宇平国只有这一支。此人正是第十长公主宋月容,因还未成年,一直养在宫中,很得皇上宠爱。“七哥哥都发烧了!”摸了摸宋翰墨的额头,有些烫手,她转头质问长恩,“这天牢也太冷了!怎地不拿些被子、暖炉来!”长恩缩了缩脑袋,转身叫小太监去准备。垫脚,见宋翰墨闭着眼睛,应是不能言语,长恩道:“长公主不知,师父说,刚刚陛下赏了景王一碗热汤,可景王却是不肯下口,拒绝了陛下的好意。”他指了指地上的碎碗和已经凝固的汤汁。宋月容拿手帕擦了擦宋翰墨的额头,转头看到地上的白玉碗碎片皱了眉。“大约是不合七哥的胃口吧,可惜了皇帝哥哥的一番心意。”她话里带着埋怨。小太监把被子盖上石床,想塞暖手炉的时候,宋月容把手炉拿在了自己手里:“本公主在这天牢有些冷了。你叫人好好看着,明日若还是如此,就去找太医。”“是,长公主殿下。”长恩应下,唯唯诺诺地随宋月容一同走出牢房。被子盖上,宋翰墨好受了一些,不做置身火海的梦了。他梦见自己坐在了听雨阁温暖包厢内,阳光温暖,和风煦煦,对面坐了一位老妪。老妪身穿褐色袄裙,上面缀着彩色碎布条,头戴彩色纸花,妆容极为艳丽怪异。与她怪异妆容不同的是,她的动作。她在洗茶,动作简洁熟练,却又充满韵律、美感。耳边是咕咚、咕咚的煮茶声,鼻间萦绕的是烫茶的茶香,宋翰墨感到久违的怡然、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