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是自家兄长,樊如芸动作灵巧地从门缝里钻出,又轻轻合上门,朝他摆摆手,喊了声:“哥哥。”示意樊奕跟自己走。樊奕挑眉,默不作声地跟在妹妹身后。兄妹俩走到院子里,樊如芸垫脚看向母亲的厢房,见房门依然紧闭,不由松了口气,道:“娘刚睡下,哥哥是饿了么?我这就去做饭。”樊奕拦住她:“先不忙,我不饿,娘今日可好?”樊如芸立时瞪圆了一双与樊奕如出一辙的杏眼,忍不住低声责怪兄长:“哥哥,我知如今我们家艰难,你也是想着不让娘辛苦,但你怎么能顶撞娘?你可知娘心中有多难过?”樊如芸今年十二,长相随了母亲,杏眼桃腮,又生得高挑,因不喜外出,一张鹅蛋脸上白皙无暇,又透着少女的粉、嫩与青涩,端得一副好相貌。且乖巧明理,因此,全家都爱宠着她。面对妹妹的指责,樊奕口中连连称是,心里暗赞妹妹懂事。但话不能不说,他轻声道:“也不能让娘太过劳累,你帮着劝劝娘,让她放宽心。而且娘的药也快用尽了,我明天就去镇上看看,能多挣点也是好的。”樊如芸立刻反驳:“不行。你要是去找了活计,哪还有空暇温书?”樊奕心里微暖,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发顶,保证道:“妹妹放心,功课不会落下的,我总归是男子,岂有让娘和妹妹辛苦供养的道理?再说,即使我读再多书,也不能当饭吃,对不对?”樊如芸指尖绕着衣角,纠结了半晌,最后点头,“行,但你不能再气娘了。”樊奕失笑,“那是一定。”樊如芸立刻转身朝厨房走去,“我去做饭。”樊奕笑着看妹妹脚步轻快的走进厨房,一回头,就见母亲林氏静静站在门口看着他,不知站了多久。他立刻快步上前,扶着林氏进屋,低声说:“娘,您都听见了?”林氏脸色蜡黄,脚步虚浮,单薄的身子隐隐有些不稳,她幽幽叹了口气,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樊奕扶着她的手,声音绵和的说:“奕儿,如今你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是好事。只是你可还记得你父亲的遗愿?”樊奕应道:“自是不敢忘。”林氏转身看向他,神色显得哀伤又略带严肃,她道:“自你父亲走后,家中一日不如一日,确实已捉襟见肘,就连嚼用都撑不了多久。你去吧,去找份你能做的活儿,只是你要记住,别荒废了学业,更不能丢了读书人的脸。”樊奕躬身行礼,“娘亲的教诲,孩儿定当谨记。”林氏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儿子,不由悲从心中来。如若不是自己这病体,也不会耽误了这孩子。她侧过身,用衣袖掩去眼中泪水,说:“出去吧,去帮帮你妹妹,我们家不兴什么君子远庖厨。”樊奕点头:“是。”夜幕降临。一家人吃过了简单的饭食,各自回房安歇。此时外面的天幕全黑透了,无数繁星闪烁着,周围虫鸣四起,白天炎热的温度,到了这时,也有所下降。樊奕站在庭院中,感受着这夏夜的气息,心情异常平静。虽然没有空调、没有网络、更没有舒适的豪宅,但这里却有他不曾见过的巨大星空。在现代时,他衣食无忧,却没有这样美丽浩瀚的夜空。重回之前就更不用说了,家里的生计就是压在他身上的重担,哪有什么心思看夜景?樊奕站了许久,直到脖子仰得都酸了才回房。点上油灯,拿起了案台上的画认真地看了看,良久,又放下。明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他就不再打算去摆摊,凭他两世的经验,做什么不行?樊奕吹熄了灯,和衣躺在床上,静静睡了过去。冤家路窄今日乃落霞镇大集,此时正午的烈日如火,炙烤着苍生。街上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丝毫不惧头顶上那毒辣的日头。他们个个兴致高涨,面上带光,摆摊的小贩高声吆喝客人买自家货品,店铺里的跑堂小二笑脸迎人,热闹非凡。樊奕已经在镇上逛了一上午,几条街道都走遍了,依旧没有找到工作。不是没想过子承父业,然而父亲的旧识他不熟,熟也没什么用,因为他们大多是文人。众所周知,文人相轻。他去年考试锋芒太盛,拿了第一,多得是看他不顺眼的人。在父亲去后,人走茶凉,他的私塾也散了,这样想来,再开私塾这条路走不通――父亲是状元,开个私塾轻而易举,而他只是秀才,只怕难以服众。这一上午逛下来,他辗转在各个店铺里,想应聘个账房先生都没办法,人家不需要。不应该啊!真不应该。樊奕站在一家两个门面的成衣铺子边上,心里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