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融静静的坐着反思,没有看到屈云灭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
他张张口,本想说点什么,发现萧融没看自己,他闭上嘴,过了一会儿,又再次张开:“……本王知你心意,你也着实该改改这个脾气,还没说上几句话,先把自己气病了,身体本就不好,怎么还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说着,他把药碗拿起来,这回是强硬的塞到了萧融手里,萧融也懒得推却了,直接仰头就喝了个精光。
接下来两人谁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一人一边坐着,争吵之后人都会感到精神上的疲累,继而进入一段时间的平静状态。屈云灭本来什么都没想,但听着外面落珠一样的下雨声,屈云灭突然想起来,仅仅一个时辰之前,他们二人还吵的声嘶力竭。
屈云灭和很多人都闹过不快,而无一例外,最终的局面都非常难看,萧融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勉强后退一步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不管吵成什么样,都还会重新接纳他、劝诫他、以真心待他的人。
这感觉有点新鲜,而且不赖。
他伸出手,轻轻挑起自己这边的窗帘,看着外面的雨幕,他微微勾了勾唇。
然而下一秒,那边还在反思的萧融不高兴的开口:“大王。”
屈云灭嗖的收回手,那帘子缓缓落下,又把企图钻进来一探究竟的细雨丝挡回去了。
大孙子
这雨一夜都未停歇,凌晨赶路的计划自然也就跟着泡汤了。
但正因下了这场雨,才让近乎赶了一个月路的将士与百姓们好好休息了一日,以前睡两三个时辰就要起来,如今他们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
连萧融都难得睡了个好觉,什么梦都没做,沉睡中的他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婴儿时期,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放松了下来。*
屈云灭觉得萧融突然犯病是被自己气的,而萧融觉得自己突然犯病是因为屈云灭太轴了,他非要坚持己见,那早晚都要踩大坑,踩坑气运值肯定会降,所以他就又生病了。
然而这是个误会,他的身体出现预警跟他们两人之间的争吵毫无关系,真正原因是远在建宁的黄言炅终于收到了屈云灭送来的信。
先不说黄言炅这人到底有多残暴,作为一个势力首领他还是很合格的,收到屈云灭的信以后既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自作主张的决定去或不去,而是赶紧让人把他的智囊叫了过来,然后两人一起商量该怎么办。
不管是他还是他的智囊,都觉得这就是一场鸿门宴,谁不知道屈云灭痛恨鲜卑,如今屈云灭扯出一面大义的旗帜来,夸黄言炅是一位义士,并表示在破败的山河面前,任何个人恩怨都应一笔勾销,他希望黄言炅看在皇帝与百姓的面子上,前去陈留与他共商讨伐鲜卑一事。
黄言炅:“……”
臭小子没安好心。
但他不能就这么简单的回答一句不去,毕竟屈云灭把他高高的抬起来了,他要是不去,屈云灭就可以对外说他胆小如鼠、尸位素餐,他还在起步阶段,哪受得了这种污蔑。
况且屈云灭已经出招,他要是不接招,只一味的装死,也会让他手下人心浮动,破坏他在这群人心中的形象。
他把自己的忧虑都说出来,他的智囊深以为然,还给他补充了一点。
“太守所言至极,只是此信当中还暴露出一事来,让我深感惶恐。”
黄言炅问他:“什么事?”
那人叹了口气:“太守与镇北王已十年未曾相见,镇北王驱逐胡人后留在雁门关,从未提及过太守只言片语,如今他刚迁都,第一个联络的人便是太守,要知道太守与他并非交好,他这个人又刚愎自用,此番联络自然不是寻太守叙旧的,他定是掌握了太守的某些动向,得知太守这里有粮草兵马,这才发信过来试探您,其用意与目的,都深不可测啊。”
黄言炅眼睛都瞪大了:“你的意思是,他想抢我的兵马?!”
那人摇了摇头:“他想做什么我一时之间也猜不透,建宁离陈留甚远,中间还隔着金陵等地,镇北王的手伸不了这么长。”
刚才一听屈云灭想抢自己的东西,黄言炅五脏六腑都挤一块儿了,他虽然也筹备了许多的物资,但屈云灭要是真的打过来,他还是只有丢盔弃甲连夜跑路的份儿。
听了智囊的话,黄言炅刚要松口气,就听他的智囊话锋一转:“即使如今伸不了这么长,以后却也难说,镇北王如今已经看到您了,您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韬光养晦了。”
黄言炅:“……”
他又急了:“那我该怎么办?”
他的智囊笑了笑:“太守莫急,太守也是见过镇北王的,您可觉得此人堪成大事?”
黄言炅陷入沉默。
其实他也没法判断,屈云灭身上缺点一箩筐,这个他知道,问题是他缺点一箩筐的同时,武力值还特别强,更要命的是他很会打仗,十几岁的时候就能靠着天赋把南雍军队骗得团团转,连一兵一卒都没有被抓到过,而乱世当中最重要的也是这个。
当年的贺夔为什么那么厉害,就是因为他太能打了,放眼天下没一个打得过他的,所以这天下归了他。
当年小妾被抢,黄言炅确实咬牙切齿过一阵子,但大丈夫何患无妻,他依然是黄家子弟,依然缺不了女人,因此随着时间和心境的变化,他已经不再在意当年的事,他更在意的是他曾经成为过屈云灭的手下败将,而他很怕自己还会再输给他。
人对打败过自己的人或物都有一种恐惧心理,既想一雪前耻,又怕再栽倒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