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魏宇澈明白,不会有人比自己更了解梁舒这个一生之敌。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不是一两句可以简单概括的。梁舒这个人从不认输,最看不惯别人那性别强调能力,更不相信。所谓的人生信条之一是要做就做第一。她欣赏喜欢的是对人生有清楚规划的人,而不是围着自己转的恋爱脑。魏宇澈不一定是前者,但很显然,沈念铻是后者。临走前,他“贴心”地为沈念铻点了几杯酒,“多尝尝,你总会找到跟自己酒量相配的。”说的是酒,也是人。吧台,钟灵秀和钟灵阳两个老板已经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儿去了。梁舒端坐着,正礼貌地拒绝一个陌生男性请的酒。只是在某些人眼里,拒绝也很容易被理解为欲拒还迎。搭讪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权当没听见,顺势就要坐下。“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梁舒抢先一步将佩奇头盔放到凳子上,胡诹补充,“我女儿。”魏宇澈斗志昂扬地来,就听见了这一句,怒道:“占谁便宜呢你?”真的来了人,男人就是再怎么没眼色也选择撤退了。“没占便宜,我真有女儿。”梁舒听见质问,处变不惊,“处理好了?”魏宇澈没把她的浑话当真,下巴微抬,眸间滑过些得意,反问道:“你说呢?”梁舒点头,将佩奇头盔拿起来递给他:“回吧。”“你不问我怎么说服的?”魏宇澈本想显摆一回,却没有得到机会,跟在她身边边走边问,“你不怕我骗你?”梁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敢吗?”“那谁知道呢?指不定我就告诉弟弟,烈女怕缠郎。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如果真这样的话,你那八万块钱想都别想要回去。”魏宇澈看着她:“我就猜到是你。”在沈念铻说她是要做竹刻的时候,他就把前因后果全部连起来过了一遍。长辈是做竹刻的,现在身体欠佳被后生顶替。再想想刚才梁舒一再强调让自己搞清楚事实、别乱扣骗子的帽子,真相一点也不出人意料。梁舒倒有些惊讶:“谁告诉你了?”自己什么马脚都没露,没道理他会这么聪明的。魏宇澈冷笑:“别装了,撩人家小男生的时候倒是什么未来大饼都敢给人家画。现在不认账了?”梁舒是真没怎么跟沈念铻说过自己的事,只是现在纠结这个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她没有继续问,而是如实阐述说:“法律意义上来说,合同成立。”“你的意思是?”梁舒没回答,迈步上车,扣下头盔,发动机很快发出轰鸣。“这是我应得的。”她丝毫不心虚,“所以其实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钱,你都是要不回去的。”魏宇澈带着那顶有些滑稽的佩奇头盔,配着卫衣运动裤,乍看之下像是被家长逮住逛酒吧被强制带走的中学生。这个回答也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只是他有其他更加好奇的东西。魏宇澈挨着梁舒坐下,手指小心地揪住她的外套,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又回乌川来?”“没什么。就是觉得,应该做点想做的事儿。”“竹刻?”梁舒应了一声。“可我记得,有人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再拿刀了。”风从耳畔呼啸过去,这句用力的话很快消散在噪声里。但魏宇澈知道,她已经听见了。梁舒在红灯前刹车,脚撑在地上,回过头来看他,一双眼睛隔着头盔亮得惊人,声音懒懒地:“小时候说的话,不算数的。”徽州竹刻的传承以往都是靠着家族血缘,梁舒的外公梁晟就是几代单传的手艺,一直到梁舒母亲梁筠这代,她不爱竹刻偏好历史,后面更是成了考古队的一员。竹刻这行很苦,不怎么赚钱,又对人心性要求高,唯有苦练才能出成绩。梁晟也收过徒弟,但基本都吃不下来那个苦。每每投入时间精力,最后却都会被辜负。几次下来后,他心灰意冷,干脆把门槛设得高高的。梁舒回上林后就跟在梁晟身边耳濡目染,很快便开始自己动手。整坯勾线、钻孔引路,百余件刀具,她都耍得熟练。梁晟慢慢意识到,梁舒或许是个天才。在他的有意培养下,梁舒的天赋也很快展现。中学时在大家只涂涂抹抹拿出画纸来参加的各种美术竞赛的时候,梁舒就已经开始上交竹刻的作品。而那上头的画面图像,便是拓到纸上来也是能拔得头筹的。十五岁那年,梁舒瞒着家里人报名参加了竹艺比赛。魏宇澈到现在都记得那个比赛的名字——“第一届竹天下技艺大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