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家主。”夏荷应道。
“去吧。”顾飞烟挥了挥手。
夏荷离开,屋内静寂,只余顾飞烟一人。顾飞烟将双眼缓缓睁开,起身,推开窗户。屋外飘着绵绵的雪花。顾飞烟轻笑,今年的江南居然下雪了。将素白的手摊开,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而那片雪花刚与顾飞烟的手掌接触,便化作了水滴,而那水滴也很快消失不见了。曾经,她以为她找到了可以相知相伴之人,而结果就如那片触掌即化的雪花,以为能拥有,其实握不住,手中握着的是一片虚无。顾飞烟自嘲地一笑,这一切又能怨谁。对对错错,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能够明了。
自少林纵马离去,她不知自己该走向何方。曾想回过齐国公府,但是走到大门,看着紧闭的大门,她欲敲大门的手又缩了回去,这里已经没有她留恋的人了。崇吾山吗,她不想去了。而父亲母亲,她又不能再给他们添烦恼。漫无目的地游荡的半天,发现自己竟然连个归处都已无。
最终她选择回到江南族地,身为家主,她很久没回族地了。屈指一算,三个月便已过去了。
不知不觉已踏出房门,在门外候着的夏荷看到单衣的顾飞烟,急道:“家主,天寒,您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连忙进屋拿出狐皮大氅给顾飞烟披上,又往顾飞烟手上塞了一个鎏金雕凤穿花暖炉才放下心来。
“外面梅花开了吧?”顾飞烟抱着暖炉,懒懒地问道。
“回家主,梅香园的梅花全开了,您要去看看吗?”夏荷既是被派来伺候顾飞烟,自然是极伶俐的,顾飞烟一问,便已知顾飞烟的打算。
“哦,既是梅花盛开,也少不得去赏赏了。”顾飞烟将手中的暖炉递给夏荷,将如瀑长发用一只羊脂白玉素簪松松地挽着。夏荷又将暖炉递给了顾飞烟,顾飞烟手抱暖炉便携着夏荷去了梅香园。
梅香园很大,园中有一个赏梅的亭子。“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是以亭子便被命名为斜晖亭。亭子柱子的火龙已经燃起,所以亭中并不寒冷。
厅中的石桌上摆着白玉双耳活环夔纹酒壶,顾飞烟笑道:“看来守园之人考虑得还挺周到的,还备了酒。”她即兴而来,并未通知让人准备,所以这酒原本就摆在那,让赏梅之人暖身用。顾飞烟踏入亭中,坐于石凳上,拿起酒壶揭起壶盖,将壶凑到鼻尖:“是梨花酿。”
夏荷见顾飞烟欲饮,便道:“家主,这酒冷。要不,奴婢去叫人暖暖再喝吧。”
顾飞烟笑道:“不打紧。”夏荷一见顾飞烟竟准备就着壶喝,以为顾飞烟是因为没杯子,道:“家主,奴婢去取酒杯来。”
顾飞烟轻轻眨了眨眼睛,雪覆园中,园子中除了梅花便是白茫茫一片,映在眸中,眸子的颜色呈出了浅淡的琉璃色:“不必了,我不用酒杯。”
举起酒壶,将酒倒入口中,如此姿势,却被顾飞烟做得写意无比,潇洒中带着风雅,清魅得能直接入画。
酒入口中,清冽中带着醇甜,香沁五内,乃梨花酿中的上品。顾飞烟极是满意。
忽而忆起飘絮楼中,凤阙舒拨弄着袖中缀着的金色流苏穗子轻笑地说着:“见过喝酒的女子,但没见过像你这样把酒直接往嘴里倒的女子。”……
顾飞烟一惊,她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而且连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口中清甜的味道转为苦涩,顾飞烟将酒壶放在桌上,不再饮。
夏荷见状,以为顾飞烟不满这酒:“家主,这酒不好吗?要奴婢叫人换其他的好酒过来吗?”
顾飞烟琉璃色的眸子渐深:“不必了,这酒很好。”夏荷见顾飞烟的神情,便知趣不再提。
顾飞烟抬眼望向周围。梅香园,顾名思义满园皆是梅花。皑皑白雪,天地清明,万物沉寂,唯有这满园梅花怒放,红色、粉色、白色、嫩黄色……梅花孤傲,开于寒季。梅花虽美,但若无雪的映衬,便不会那般卓然于天地。
疏影疏影……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初上崇吾山,她化名顾疏影,不也希望自己如梅一般骄傲卓然吗?离开凤阙舒是她自己的选择,那么她便不再会为此苦闷。她是顾飞烟,所以即便生命中不再有凤阙舒,她还是那个潇洒如风的顾飞烟。
走出亭子,皑皑白雪之上留下一串脚印。顾飞烟径直走向一片盛放的梅花。那片梅花呈白色,重瓣黄蕊,梅花鲜少有浓香,而这梅花,不必凑近,浓郁芬芳便扑鼻而来。顾飞烟轻抚着这梅花洁白素雅的花瓣:“这是金钱绿萼吧。”一边侍候着的夏荷并未接话,她明白这不过是家主自语,并非是问人。
这梅香园乃是顾氏第九任家主——兰寒公子顾璋兰所建,园中遍植梅花。据说这园中所有的金钱绿萼皆是顾璋兰亲手所值,半点不借他人之手,整整植了三天三夜,之后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顾氏众人私下里传言,说这绿萼梅下葬着的是他心爱的女子。
顾氏这位传奇家主,清贵风华,惊才绝艳。他的人生若烟花般,在最绚烂耀眼之时,蓦然而止,在二十八岁盛年之时骤然离世。然而即使他已逝世两百年,他依旧是延陵第一公子,无人能够取代。他的传奇人生依旧被人津津乐道。
“自古多情空余恨。”顾飞烟嗅着梅花,喃喃道。连洒脱出尘的兰寒公子都躲不开这碌碌红尘,悲欢离合,纷纷扰扰。情之一字,便是这红尘之中最大的劫。
来访
“夏荷,叫人将梅花之中的雪水收集了,留着泡茶用。”顾飞烟淡淡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