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环视这宅院里幡然一新,连廊檐上都是新粉过漆的,怎么单这碎痕不做修补呢?
管家老胡笑道:“这地方啊,是老太爷带东家练武时,用□□磕裂的,老太爷没了以后宅子翻修,东家没让动,这次皇上也特意嘱咐了没让翻新这几块石板。”
景平面无表情地听完,酸梅子树破了个芽。
“老太爷?”他试探着问,“是……?”
他沉吟着算辈分,没倒腾明白该叫人家什么。
李爻是胡伯看着长大的,老人知道小东家日常说话真假两掺,至于几真掺几假,大概要看他的心意和心情。
对景平,李爻是特意嘱咐过不用当外人的。
胡伯直言道:“老太爷是相爷的爷爷。定都第二年,咱们伐羯,老爷、夫人双双在战场上没了,家里只剩老太爷和相爷,当今圣上登基不久,老太爷也没了,李家就余相爷一个了。”
说话间,胡伯带着景平穿廊过亭,到了三进院子。
景平在春风里蓦地闻到一股香气,很熟悉,和李爻身上的香有些像,又不尽相同。他顺着味道寻,见院中有棵极高的树,正开着紫白相间的花。
景平不认得。
“那是梧桐树,老爷和夫人出征前一同栽下的,如今人不在了,树倒已经这么高了……”
景平捻起地上一株落花:他身上的香味多年不曾换,原来是念着已故的亲人。
“那是相爷的卧房,这边是书房,”胡伯指着树后两间屋子,顿了顿,“其余房间都空着,公子想住哪里,可以自己选。”
景平指着李爻卧房隔壁:“那里方便吗?他总是咳嗽,若夜里难受,我方便照顾。太师叔咳嗽好些年了,就没有医得了的大夫吗?”
胡伯听了后半句话,表情瞬息变换。
景平看出胡伯有话想说,又问:“他去江南,是辞官去的吗?”
老人确是心疼自己的小东家,但身为高官的老家人,他嘴上有把门的,只是长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胡爷爷,胡爷爷,”有个青稚的声音从前院来了。
声音的主人和声音一样咋呼,“噼里啪啦”地跑到三进院子,大口缓了口气,不等老管家问就连珠炮似的继续道,“相爷捎了口信来,说晚上不回来吃,让您别张罗,他要去月漉烟韵阁喝酒,到时候我套车接他,您放心吧。”
景平一听,眉毛起立了——月漉烟韵阁是天下闻名的烟花地,李爻居然要去喝花酒?
片刻之后,他又冷静了,与自己相遇前,李爻便活出一派风流浪荡、活色生香,只怕楼子没少逛,但相处下来,他又觉得李爻不过是面上风流,正如楹联所写“醉眼笑观花”,多半是做给旁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