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瑢还真没看见崔长青挨敲,他只看见谢骊手指一动,有什么东西嗖一下飞出去了,还在惊叹:“你弹了什么?苍蝇吗?好厉害!这要是夏天有蚊子,一弹一个死!”他能不能也练练?夏天的蚊子真的太讨厌了!
谢骊沉着脸没吭声。沈瑢凑过去瞅他的脸色:“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吗?”
每到年底都是谢骊的逆鳞,北镇抚司这些人都很会趋利避害,要不然刚才董长青都不敢进来呢?只不过他们都以为是地方上压案子之故,只有谢骊自己知道——这是他母亲沉潭失踪的日子,一个说祭日又不是祭日,说不是又极似祭日的日子。
此事也只有袁彬知道,董长青与崔和都不知底里,谢骊自也不会跟沈瑢说。但沈瑢凑过来,那股子葡萄香气迎面就将他包围起来,让他没法训斥,只能道:“你怎么又来了?”
“怎么叫又呢?”沈瑢不服气,“我好几天没来了,不该来上课吗?”他可是绘画老师!
“年下人都轮流去寺里静修,之后就回去过年了,要过了上元才开衙。”谢骊也有些无奈,“你过来也无人上课。”
“那没事。”沈瑢本来也不是来上课的,“我跟你讲,娘娘今天又召我去她宫里了,正好撞见梁芳送礼……”
沈瑢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他今天在万贵妃面前进的“谗言”和盘托出,末了略有点忐忑:“不过我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用……而且,不知道那个宫女怎样了……”年底是最冷的时候,这宫女若是真的折不到红梅就不能回去,那真是要冻出个好歹了。
谢骊淡淡道:“她既为梁芳进言,便是梁芳一党,何必操心。”
“那不一样啊……”沈瑢摇头,“梁芳自己为恶那不用说,但他势大,一个宫女替他说话,也不一定就是勾结作恶,或许只是不敢不从……再说了,梁芳为恶就该惩治梁芳,现在梁芳没事,她倒挨冻去了……”这公平吗?
谢骊转头看着他。天冷,沈瑢穿着新做的狐皮裘——分给他的店铺里的存货,倒也不是什么银狐火狐,但衣领边上镶了一圈白毛,把他尖尖的小下巴埋在里头,更显得嘴唇殷红而眉眼黑亮。只是此刻眉眼都耷拉着,不复刚才眉飞色舞的得意,显然是当真为那折梅花的宫女在担忧。
谢骊甚至能闻到那股子淡淡的清苦,夹在葡萄微甜的香气之中,反而多添了一重风味。
他喉头不受控制地微微一动,那食盒里原本让人不甚愉快的气味也似乎淡了许多,倒是烧鸡的浓香泛上来,居然让人有了些食欲。
“没吃午饭?”
“啊,对!”沈瑢一下子想起来,“你怎么不吃饭呢?”
谢骊又一阵无语:“我说你呢。”
沈瑢嘿嘿笑着摸摸肚子:“娘娘又不管饭。”
万贵妃说是看重,其实也不过把他当个工具人,哪有什么真的关心。那些锦生记的布料,她嫌不吉利,就一口气赏了二十来匹给沈瑢——这倒不怕给他带来晦气了?
既如此,当然不会管他吃不吃饭。
谢骊点点食盒:“那便一起吃。”
沈瑢巴不得他这一声,立刻动手:“哎这个烧鸡真的好香,我刚才就闻到了!”
谢骊随口道:“也是老店了,多年的陈卤,味道自然好。”其实初始创业那股子蓬勃向上的气息才是最香的,店开到而今,卤汁里便掺进了些人生沉浮的苦涩,更因分过一回家,兄弟争产的臭气也掺了进来。
董长青买的是西城的那家,尚还好些,因家里人敦厚,便有些不平也轻轻过了,如今一家人也算齐心,便有些小小算计的酸味儿也可含糊过去。若是东城那家,当初的腐臭一直延续到如今,简直是远远闻到就令人厌恶,更不必说近几年还有些偷工减料的盘算,着实令人倒胃,生意不如西城也是该得的。
“老卤啊……”沈瑢心里闪过一串不太卫生健康的词汇,但最终还是没抵抗住鸡腿的香味,抓着就开啃了——唉,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唔,真的是又香又烂,好吃!
谢骊看他吃得香,只觉得嘴里的鸡肉好像也美味了不少。
沈瑢没什么食不语的习惯,干掉一只鸡腿之后肚子没那么饿得急了,他就能腾出嘴来说话:“梁芳怎么瞄上西厂了?汪直是死了吗?”不过他记得历史上梁芳跟西厂是没关系的啊。
谢骊瞅他一眼:“你倒敢说。”汪直在边关屡立战功,禄米加了一次又一次,外人说起来真是如日中天,谁敢这般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