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晓到底是“大师”,不能跟他一样撩衣狂奔,最终只能摇了摇头。
四下无人,继晓仿佛自言自语般地道:“他竟不为所动?果然能身跨两界之人皆非凡品。”
此时明明身处空旷的宫道上,但继晓的声音仍旧引来了回音,就像上次他在藏书楼里一样。这回音还是低沉而模糊,仿佛只是一阵风吹过,又仿佛有人应答一般。
“他不肯去……”继晓也是有些为难。这是万贵妃的弟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他也不能硬拉,反而容易让人起疑。
“只有借正月里的法事机会了……”
回音再次传来,仿佛加以肯定。
沈瑢借屎遁逃脱,可是直到回了家还觉得胃胀。他揉着肚子进门,发现周鱼在等他:“有事?”
周鱼最近一改穿衣风格,沈瑢看见她都想皱眉:“你怎么穿这个颜色?”艾绿上衣配深檀的裙子,这不是之前万家那些四十出头的婆子们才穿的衣裳嘛。阿银爹这是怎么分的份例?
“不是不是——”周鱼连忙解释,“这是我自己……”她不知该怎么解释。
沈瑢想了一下,倒有点明白她了:“你不用这么——又不是你的错,而且要不是你,说不定那些人到现在还在培育那东西,会有更多的女人和胎儿被害。再说那东西不是都已经被捉走了嘛,都镇压到皇觉寺去了,绝对跑不出来,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了!”
“我——”周鱼眼圈红了,“我不想再种花了。”虽然肉芝已经被分割出去,可她每次看见在自己手下蓬勃生长的那些花木,就会生起一种“自己还是个异类”的恐惧。那些花木像是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别忘记曾经的遭遇,也别以为你真就摆脱了……
“啊——”沈瑢挠挠头,“你不喜欢种花啊。没事,那就不种了,你想干点啥?”
周鱼愣了一下,没想到沈瑢会这么痛快就答应。这让她的勇气又多了一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我想做生意。”
“你想做买卖?”这倒有点出乎沈瑢意料之外,“那你想做什么买卖,怎么进货,卖给谁,要多少本钱,都想好了没有?”
“我,我想做些针线买卖……”周鱼很紧张,但看沈瑢问得有条有理,并不是上来便呵斥她异想天开,便也渐渐稳下了心,开始说起自己的计划。
她并不是心血来潮。之前在万家替人跑腿的时候她就在街头巷尾看到了不少事儿。比如说京城有不少人家的女眷都会做些刺绣或打络子,手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给中等人家用也是足够的。
其实这买卖也有许多人在做,不少铺子都收这些针线活儿,然后转手卖出去,比自招绣娘其实更划算些。只不过这就是收什么卖什么,不大成个计划。
“我可以去各家收。”周鱼不打算坐在铺子里等。她是女子,跟后宅女子打交道更方便,“其实京城这边,有好些人家不喜欢女眷出门。她们手艺也都不错的,只是不晓得铺子里要什么样的绣品。”
周鱼眼睛闪闪发亮:“她们不出来,我就上门去找她们,跟她们说绣什么花样。”
“这样进货是不错。”沈瑢觉得挺有道理。他来了京城之后也发现了,缠足的竟然不少!
虽然说成化年间的缠足还没到折断脚骨那么变态,主要是限制骨骼发育,但只要有缠足,就意味着对于女性有限制了。之前周鱼想改嫁就要被沉塘,城里虽然看起来没这么野蛮,但条条框框更多,很多女性已经被限制在家里,不能随便出门了。
这埋没了多少人的本事啊!周鱼要是真能进各家的门,相信供货商绝对不会少。那么问题就来了,供货有了,销货呢?
“我想去各处的绸缎庄子……”周鱼露出点狡黠的模样来,“我有新鲜花样穿在身上,一定会有人看见了问我的……”
沈瑢吓一跳:“你可小心挨揍!”这是明晃晃的抢客挖墙角啊。
“不会。”周鱼很有把握,“绸缎庄子不大做零碎生意——什么香囊啊、腰带啊、络子扇坠,他们都不管。我不去绣铺就行。”那种代卖绣品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同行呢。
“所以我想……”周鱼小心翼翼地看着沈瑢,“有个小铺面就行。樱桃斜街上那个铺面大,原就是两家打通了合起来的。李管事说这太大了不好往外租,想着还隔成两间……我,要是那间小的能给我……那条街还清净,女客若愿意到店里来也不怕被人说抛头露面。若是不愿来,我去送也成。就是,就是一开始怕是没多少进项……还,还要点本钱……”
万家的铺子,再不好也是好的,就隔出来一小间,若租出去一年也能得个五六十两银子,若再加上本钱……周鱼也是感觉自己身上压力山大的。
可她还是想做些什么。
之前她总想嫁人,可是没人愿意娶她。如今她更美貌了,可是这美貌只令人胆寒……嫁人的心是死了,可是小公子救了她两回,她就顶着个通房的名头在这家里白吃白住白拿份例,她觉得臊得慌。
她想做点什么,哪怕给小公子赚点银子呢?可能赚得不多,但只要比铺子租出去多赚一两银子,那也是她给小公子赚的!
这么着,她就不是白吃白住,不是个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