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还说雕石跟雕玉没什么不同,真是……
李师傅是不知道什么叫做“阿Q精神”,他要是知道,指定要拿来吐槽一下老工匠。
但他现在并没有什么合适的语言,也只能悻悻地反驳:“且雕玉的人也多了,谁见过那什么玉之精的?就是现在打铁的也不少,谁见过铜精了?你这么明白,怎不找个什么精出来给大伙儿看看?”
张工匠这会儿又跟他站在同一战线上了,附和道:“是啊,不说别的,那宫里将作监每年用多少玉料,也没见有什么精啊灵的。既是神降在石头里才成玉,那咋不显灵呢?”
老工匠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端详自己手里那块石头,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那都是死的……”
他这句话声音很低,且因喉咙沙哑声音低沉,李工匠等人都没听清。不过他们也无心再问——眼看快到中午,寺里要放饭了,若是去得晚了那些山菌豆皮之类的好菜就要被打完,只剩下一些难嚼的青菜,于是几人纷纷停手,都起身离开了。
倒是沈瑢,虽然他离得最远,但他如今的五感敏锐异于常人,反而听得最为清楚。这会儿看其他人都走了,忍不住从树后绕出来,走过去跟老工匠打招呼:“老师傅。”
老工匠抬眼看见他身上的丹黄曳撒,不禁吓了一跳,就要站起来:“小大人——”
沈瑢赶紧按住他肩膀,入手却觉得老人肩头筋骨刚硬,瞧着瘦削苍老,力气可不小。
也是,力气小了那些沉重的工具都怕拿不动,哪里还凿得动石头,还要凿得恰到好处?
“老师傅不要多礼,我就是刚才听见你们说话觉得有趣儿,所以过来问问。老师傅方才说,什么都是死的?”
老工匠哪敢跟一个锦衣卫多说,万一被扣上个妖言的帽子可如何是好?
“我,我就是随口胡说。人老了嘴碎,听见些传言就喜欢讲古……”老工匠头上都冒汗了,结结巴巴地道,“小大人别,别听我的,我老头子就是,就是胡说……”
沈瑢一阵无奈——这身锦衣卫的衣裳就这么吓人嘛?幸好他还没穿千户的官服出来呢。
“老师傅就给我讲讲古也行。”沈瑢熟练地堆起一张可爱的笑脸。万幸,万瑢虽然个子矮,却长了一张挺好看的脸,而且正因为个子矮,他还能卖个萌,“我就爱听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儿,给我讲讲呗?”
果然笑脸比锦衣卫的制服更有杀伤力,老工匠心里害怕,嘴上却不由自主地道:“咳,都是些祖上传下来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
“管它是真是假呢,讲故事谁还非要问个真假?”沈瑢笑嘻嘻地在老工匠身边坐了下来,十分自来熟地看他手里的那块石头,“这石头能雕个什么啊?”
这是块灰黑色的石头,总共也就小儿拳头大,是扔在那些凿下来的碎石堆里的,极不起眼,而且怎么看,也不像能雕什么东西的样子。
老工匠捏着石头的手缩了一下,最后把石头递给了沈瑢:“小大人喜欢印章吗?这,这送给小大人。”
“啊?”沈瑢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接了过来,“那就谢谢老师傅啦。”这石头能雕印章?没看出来诶。
或许是他的态度太和气,老工匠也笑了一下:“这没什么,小大人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沈瑢随口敷衍,还惦记着刚才的事儿,“老师傅刚才说,什么都是死的?”
“咳,我老头子也是听说来的,乡野传闻罢了。说这些金银铜玉的,都是神降下来的精魂——”老工匠迟迟疑疑,但大概是看出沈瑢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能认命地回答,“只不过,大都死了。”
“为啥会死?”沈瑢不明所以。
“那种子不好,种到地里长不出来自然就死了。”老工匠十分淳朴却又精准地给了个解释,“神仙在天外,那离得太远了,送过来的种子禁不住,可不就死了?只有极少数最好的种子才能种活,若是机缘得当,就能长出来。”
沈瑢思索了一下:“所以普通的金银玉石什么的,就是死掉的种子?你说的玉精铜精什么的,就是能活的种子?”
“唉,就先人都是那么传的……”老工匠又找补了一句,“我也没见过活的。”
“那是什么神呢?”
老工匠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就是丘祖师爷拜的……”
“三清?”沈瑢想了想,全真教应该是供奉三清的吧?
“那都是后来的了……”老工匠摆摆手,“三清大神都是那位上神的化身哩。”
沈瑢这就糊涂了:“一气化三清?”不对!这话好像最早是出自许仲琳的《封神演义》,可是许仲琳是明末嘉靖时期的人,现在还没出生呢!
果然老工匠直摆手:“不是不是,是太极。太极生阴阳,阴阳方有万物。太极才是那位上神。”
这都啥跟啥啊?太极不是个人造的名称吗?还有叫太极的神吗?
“不是上神名叫太极。”老工匠看起来也有点着急自己讲不清楚,又或者是着急沈瑢太笨了,“上神就是上神,太极不过是对他的尊称罢了,上神的真名,凡人如何能知道呢?”
这,这倒有点玄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