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煦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老妻担忧的目光,旋即便明白过来,苦笑道:“老了,不中用了,叫玉儿为我担心了。”感受着仍麻木疼痛的腿,明煦心中长叹,跪了几十年,终于还是撑不住了。“你还当是年轻时候么,前日还疼的说不出话来,今天又去,少你一个难不成这日子就不过了。”共枕几十载,黛玉怎么不明白他所想,鼻子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旁人只知道身居高位,皇帝信重的风光,又怎么了解其中苦楚艰难。“老大人们来,我总不好拒。”明煦道,黛玉只当是皇上同样不给他面子,可其中缘故,实在叫人苦笑,齐慈这一路太过顺遂,行事难免莽撞,可太后娘娘突然的倔强,叫人措手不及。到底老友一场,这些年也算是风雨共进退,明煦心里是偏向太后的,再者纠其事因,也是齐慈一方面误会。但不论如何,此事却是不能再插手了。“你眼看着就是耳顺的年纪,还有多少年岁?我又有多少年岁?”黛玉叹息:“这些年也算是风风雨雨过来的,自及冠来算,竟是一刻也不曾停歇,你难不成要学我父死在任上不成?”明煦没想到黛玉这么说,一时呆住:“玉儿是说?”辞官么“怎么?”黛玉比他还意外:“难不成你就没想过?”“现在想不迟。”明煦一笑,拉住了有些生气的妻子:“说起来谧儿和诺儿也安稳了,我能做的也差不多了。”确实并非一定要待在朝上的。“说起初初,你被抬回来之后,那丫头随即就进宫去了,拦也拦不住。”提起孩子,黛玉才想起来方才的事。“初初去也好,老一辈儿人的事情,年轻人掺和不明白,他们自己却是能说开的。”黛玉如何不明白自家女儿年过而立仍是独身一人,除了是女子之身入朝,无心情爱之外,当今也是一部分缘故,只是形势已经到了现在,也是走一步说一步罢了,初初是个有主意的。“当年太后有意为咱们初初指婚,若不是你顾忌这个担忧那个,也不是现在的境况。”知道归知道,埋怨却是少不了了。“玉儿饶了我吧,这话你没说一千,也有八百。”明煦苦笑:“那人绝非我家初初良缘,若是真成了,才是折了我女的翅膀,一世君臣最好。”至于初初。如今就好,他人眼中的道未必是自己的,合适不是最好。“玉儿,我想起少时承诺你的,到兰亭书院一观。”明煦笑起来,提起此事眼睛依旧明亮,他本就是想到就去做的人,如今辞官,也不过是说走就走。“是。”黛玉也想起来,笑道:“如今再去,也不必扮作你弟弟了。”“何止,玉儿同我一般做个先生也是使得。”“想好了?”“想好了,我祖父晚年归了江南,我父亲亦然,我已算晚了。”“如此,我们一同归故里。”幼时扬州,少年京城,青年走了四处,如今还是要回到原处去的。只是当年我一人走,此后都有一人携手为伴,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