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日青忘记了,胡子用竹竿穿过他的喉咙,扎烂了他的舌,他哪里还说得出来话?
自挂东南枝
屠日青等了很久,很久很久。
太阳都升起来了,胡子放的火都快熄灭了,他娘还是没有来。
他不知道他娘在哪里,胡子举着他转了一圈,把整个村子都血洗了,也还是没看见他娘。
胡子要搬粮上山,嫌弃他是个累赘,把他往泥巴地里一插,头也不回就走了。
竹竿插得浅,他就随着杆子慢慢倾斜,然后终于歪倒在地。
飞溅的泥土糊在他没有手脚的残肢上,是抓心挠肝的刺痛。
倒下的时候,一根枯枝刚好扎在他眼窝的位置,鲜血又流下了,屠日青眼皮控制不住拼命颤动,两边眼皮就都被细针划穿了。
这针贯穿整个眼皮,停在眉骨的位置,卡住了。
那只被戳瘪的眼球脱落下来,里面的神经却还藕断丝连,就这么挂在空荡荡的眼窝下面。
他用剩下那只完好的眼,努力把目光穿透密密麻麻的麦秆,盼着他娘回来,好见他最后一面。
屠日青撑着这一口气不咽,就是在等这最后一面。
——好好再看你一眼,好好记住你的样子,等下辈子,说不定还能再遇见。
血都快熬干了,他瞪着眼睛,另一只脱垂的眼珠仿佛也在努力遥望。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缓缓靠近,他已经听不见这微弱的声音了,眼前的光线也模模糊糊,像是在眼球上蒙了一层纱,一切都化作一片一片拼凑在一起的光影,他努力去看,却只能看到一点点轮廓,什么都看不清。
他没有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娘亲最后一眼,就这么不甘心地睁着眼睛,死了。
银针钉着他眼皮逼着他看人间炼狱的时候,他想要闭眼,闭不上。
后来他能闭上了,却靠着顽强的毅力与剧烈的痛楚抗争,硬生生在一个眼珠重创的前提下睁眼。
睁眼,却又什么也看不见。
屠日青死了,死在了屠婆婆颤抖的臂弯里。
屠婆婆把他从竹竿上拔下来,屠日青肚子里的排泄物混着肠子和血哗啦啦流了一地,流了她一身。
那里面还有被搅得稀烂和血水屎尿混在一起的内脏。
五脏六腑都被搅烂了,却硬是撑着最后半口气,等到了她来。
“娃儿……”屠婆婆眼中是莫大的哀切,“我的娃儿……我的可怜的娃儿啊……”
这个花白了头发又总是爱着干净的女人,顾不得遍体烧伤还有身上的肮脏。
“你说你死了就死了,你等我干啥啊……你……你不疼吗……”
浓重的哭腔,被压抑着的哭腔,却最终还是挣脱了束缚,从喉管里钻出来一声声悲鸣。
“你不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