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大夫说了,娘一旦咳血,就活不了几天了,你上回寄来的银子还剩半两,娘拿给你王姨了,娘叫她买条草席把娘裹了,随便找个地方就埋了吧。剩下的钱,是谢谢她不离不弃照顾娘这么久。清儿,人活一世,不能不懂得感恩。”
最后一封,是老夫子写的。
“长清,柏榆:
“你们二人都是聪明孩子,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应当知晓你们的娘已经埋了。
“柏榆啊,你娘让长清瞒着你,其实我是不赞成的。可你娘哭着求我,我也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写了。
“柏榆,不要怨你兄长,他是家里的长子,这些事情应当让他知道,心里提前有个底,来日你娘去了,你们当中还能有一个人清醒着,安慰另一个。
“长清,我知道这很残忍,但还请你收起眼泪,你是长兄,柏榆在这个世上,从此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
信很短,颜柏榆却凝视了很久。
沈长清走过去,将手轻轻搭在颜柏榆肩上。
那肩膀很宽厚,很壮实,没日没夜的厮杀,早就把少年磨炼成真正的男儿。
可那肩膀在颤抖,抖得越来越厉害,颜柏榆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良久,他把信收在怀里,转头看沈长清,沈长清眼中没有泪。
他终于爆发,又一次用力将沈长清推到树前。
“你不哭,你为什么不哭!”
“那是我的娘!凭什么,你凭什么什么都瞒着我!凭什么!”颜柏榆抓着他的领子,一拳一拳打在他胸口,直到精疲力尽为止。
“你哭啊……你为什么还不哭……”
颜柏榆嗓音里是前所未有的崩溃和脆弱。
沈长清一开口,唇角就往下淌血,他伸手,轻轻拭去颜柏榆脸上的泪痕。
“颜姨让我照顾你。”
颜柏榆终于大哭起来,他紧紧抱着沈长清,像雨中浮萍那样拽紧它最后的根,他哽咽,“那…那也是你的娘……”
“我们没娘了……
“长清……我们再也没有娘了……”
沈长清缓缓闭上眼。
再一睁眼,面前的场景又变了,到处是破壁烂瓦,茅屋顶上的草熊熊燃烧着烈火,沈长清与那一队列穿盔带甲的人一同穿梭其中。
他们,是来征兵的。
——是谁葬送了我,如今我又将谁葬送
颜柏榆目光呆滞,自言自语,“长清……我们逃吧…”
“对!我们逃吧!”颜柏榆眼底重新亮起光,伸出手,期待地看着沈长清。
沈长清点了点头,两人双手紧握,趁着夜色掩护,他们在风里狂奔,树枝刮破了他们的衣服,碎瓦片刺烂了他们的鞋,天地之大,却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