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唏嘘呢?为什么……意难平呢?”江羽吐字艰难,像是亟待审判的犯人,头顶的利剑反射着犀利寒冷的光。明明是春光明媚的大好天气,他却浑身发抖冒着冷汗。“alpha和oga之间,有种现象叫信息素互斥,小江听说过吗?”“我……”江羽闭了闭眼,“听过。”“他两就是因为这个,挣扎了好几年,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连我都看得心疼啊。可惜最后还是分了手,宋戚去了宣城。”罗坤又喝了一杯酒,摇了摇头道,“他刚走的那阵子,唐岳真的像是没了魂一样,说是醉生梦死也不为过了。”江羽无法想象唐岳没了魂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这辈子唐岳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情绪。有些感情,体验一场,这一生足矣。他想起了在唐岳衣柜里看到的那份资料,捏着杯子的手用力到指尖完全泛白,手背的青筋全都一根根清晰可见。江羽不抱任何希望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们……是什么时候分手的?”“好几年前了吧?我有点忘了,小杨你记得吗?”杨院长想了想说:“可能是五六年前?我记得那年我们学院也有好多学生在讨论这事,啊对,六年前,就是音乐学院改制那年!”这时间,和“alpha摘除腺体手术后如何生活”的资料完全对上了。不仅仅是外人眼中的般配和意难平。也是他们两心中的吧。一个去研究了信息素互斥的治疗方案,马上就能看到光明的前景。一个为了对方差点去摘除腺体,这些年或许从未放下,甚至无所谓地随意交付自己的婚姻。他们是宁可柏拉图也要在一起的恋人。宋戚是唐岳最好的年华里,心上最美的白月光。赌场里这一局已买定离手,所有人都赌唐岳会和宋戚在一起,只有他在他和唐岳的那一边,匆匆下注,放下了手里唯一一个筹码。原来有人早已心有所属,原来有人会满盘皆输。凭什么江羽坐在琴房里,正在认真弹奏《爱之梦》(liebestrau,s541),指尖的节奏越来越快,整首曲子从6分钟弹到5分钟再到4分钟,弹到b段中间的高潮部分,每次都像从高空中坠落般,快速跳跃的指尖犯着疼,绵延到了心口,整首弹完又自虐般地反复再来一次。直到手腕使不上力,已经不足以让他完成一个完美的八度和弦,他才喘着气,浑身湿透地停下来。消化负面情绪这件事江羽本应习以为常,可是跟唐岳这短短几个月的婚姻,他由俭入奢易了。从梅川大学回家的路上他接到了宁溪的电话,兴高采烈地告诉他他和他的alpha今天出发去宣城,和世界各地的志愿者情侣们汇合,准备开始集体治疗。他冷静地送上了祝福,并告诉宁溪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找他帮忙。窗外的天完全黑透了,他从琴凳起身,倒在旁边的懒人沙发里,手机就放在地毯上,屏幕亮了好几次,除了下午那三条信息外,唐岳断断续续给他发来8条信息,打过5个电话,发起过3次视频通话。朝夕相处是真的,耳鬓厮磨是真的,唐岳对他也是有感情的。感情是最怕拿来被比较的东西,最聪明的天才也没法论证感情到底孰轻孰重,江羽知道该珍惜当下。他打开手机,窝在沙发里给唐岳发了视频通话,对方几乎秒接了。唐岳似乎是在酒店的房间刚洗完澡,穿着睡袍靠坐在床头。“小羽?”“嗯。”“你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消息?我担心了一整天!”“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今天演奏很累吗?还是我们学校太大了逛得累?”唐岳看江羽兴致不高,试着开了个玩笑。“梅川大学……挺好的。风景好,学生好,故事……也很好听。”“以后我带你逛,一定不让你累。”唐岳没注意到江羽的话里有话,只看到了镜头里的江羽,“你头发怎么湿的?洗完澡没吹吗?”“没……我……刚运动完。”“那快去洗澡吧,不然会感冒的。”“唐岳!”在对方挂断前,江羽突然叫了一声。“嗯?”“你把灯调亮一点。”唐岳依言把床头柜的灯亮度调高,棱角分明的脸在镜头前被放大。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江羽楞楞地盯着屏幕上的俊脸看了半天,自己半边脸陷在柔软的布料里,汗湿的头发柔顺地贴在脸上,整个人显得又乖又软。“宝贝,别这样看我,我会忍不住。”唐岳开口,声音带着暗哑。忍不住的岂止是一个人?江羽听着唐岳的声音,觉得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逼仄起来,青梅信息素在这里横冲直撞,却找不到熟悉的白诗南香气。